鄭婉兒被宮人帶領(lǐng)著來到了御花園的一處臨水涼亭里，姜嫘正在那喂錦鯉。

“臣女參見陛下。”鄭婉兒恭敬地行了禮。

“你來啦。”姜嫘放下魚食，轉(zhuǎn)過身來，“坐吧，不必拘禮。”

宮人上了暖身的茶水，炭盆放了好幾個，所以亭子里不算冷，但是湖面的微風(fēng)風(fēng)吹到人臉上還是有些涼意，二人相對，一時無言。

鄭婉兒心底還是有些緊張，不知道姜嫘找她是為了什么，這幾日蕭衍對她們的婚事這么高調(diào)宣揚，難道陛下召她進(jìn)宮又是想讓她離開蕭衍嗎？

姜嫘此時也在打量著鄭婉兒。

她神色疲倦，隱有愁容。

蕭衍這幾天的“高調(diào)示愛”行為，除了姜嫘和蕭衍，其他人都認(rèn)為是蕭衍對鄭婉兒用情至深，要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所以才恨不得天下皆知。

蕭衍位高權(quán)重，年輕有為，從前雖然有與鄭婉兒的婚約，但是從來都沒有宣揚過，對各家小姐從來也是來者不拒，曖昧有加。

這幾天的行為無異于是向全天下人宣告鄭婉兒的正妻地位無可取代，不知道多少他的紅顏知己在家中哭得淚都流盡了，大罵負(fù)心漢。

被從小就篤定是自己夫君的人這樣“愛”著，鄭婉兒卻并沒有春風(fēng)得意的樣子，反而比以往更加低調(diào)。

姜嫘打破了沉默。

“你跟蕭衍的婚期已經(jīng)定下了嗎？”

鄭婉兒暗道一聲果然，垂著眸回答，聲音沒什么起伏：“回陛下，是，定在了明年的正月二十。”

姜嫘繼續(xù)發(fā)問：“你確定要嫁給他嗎？看著朕的眼睛回答。”

鄭婉兒抬頭看向姜嫘的眼睛，抿了抿唇，嘴巴囁嚅著，看著姜嫘清澈的雙眸，卻始終沒能說出一個“是”字。

鄭婉兒反問道：“陛下今日是想讓我離開蕭衍嗎？如果是這樣的話……”

“不，不是。”姜嫘打斷了她，“我并不關(guān)心他的婚事，我只是在意你是否真心愿意嫁給他，但是你既然不想回答，我就不問了。”

鄭婉兒悄悄松了一口氣，這些天，對于和蕭衍的親事，她一直不知道該怎么做，她對蕭衍的感情不是假的，她認(rèn)為自己肯定還是想嫁給蕭衍的。

但是姜嫘剛才這么一問，鄭婉兒卻始終無法違心地給出肯定回答，她才察覺到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是抗拒的。

“今日找你，其實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姜嫘啜了口茶，繼續(xù)開口。

“明年春闈缺一位主考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幫朕這個忙。”

鄭婉兒從混亂的思緒中抬頭，想了想回答道：“我父親雖然已經(jīng)致仕，但是朝廷若是需要，臣女相信他還是愿意……”

“不是你父親，是你，朕想請你當(dāng)這次春闈的主考官。”

鄭婉兒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主考官？我嗎？”

姜嫘點點頭，肯定了她的話：“沒錯，你，鄭婉兒。”

鄭婉兒覺得有些荒唐：“為什么？”

“朕看過你寫的《新政錄》，其中關(guān)于科舉革新的部分非常出色，朕認(rèn)為，此次春闈就是一個革舊制開新舉的大好時期。”

鄭婉兒的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

“陛下若想推行科舉新制，臣女萬分支持，臣女愿意向朝廷獻(xiàn)出《新政錄》。但是臣女恐難當(dāng)主考官大任，請陛下另擇人選。”

姜嫘問她：“為什么不愿意？”

鄭婉兒沉吟了半晌，開口道：

“臣女才疏學(xué)淺……”

“你與朕討論《新政錄》的時候一點也不才疏學(xué)淺，字字珠璣，針砭時弊，不輸御史大夫。”

“臣女不熟悉科舉事宜……”

“你陪著蕭衍一路從童生考到進(jìn)士，你爹蟬聯(lián)了十年的科舉主考官經(jīng)驗豐富你隨時可以問他，朕還會為你配上副考官輔助你，下一個借口。”

“……我是女子，姜國沒有女子做科舉主考官的先例。”

“朕也是女子，在朕之前也沒有女子做皇帝的先例，還有什么問題嗎？”

鄭婉兒臉憋得通紅，陛下分明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無論她說什么理由都能被懟回去。

但是她已經(jīng)被姜嫘騙過一次了，很難不懷疑她的用心，雖然面前坐著的是能一句話定她生死的皇帝，她還是壯著膽子問道。

“為什么是我？是因為蕭衍嗎？”

姜嫘搖搖頭：“是因為你可以，而且你想做。”

“你不想將《新政錄》中的舉措變?yōu)楝F(xiàn)實嗎？朕現(xiàn)在給你這個機會，你是在幫朕，也是在幫天下寒門舉子爭一個更為公平的機會。”

鄭婉兒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面對鄭婉兒的猶豫，姜嫘沒有繼續(xù)施壓，而是起身，將目光投向湖面掙食的錦鯉。

“蕭衍當(dāng)年鄉(xiāng)試的那篇《漕運論》，真的是他自己寫的嗎？”

鄭婉兒驟然抬眼，攥緊了袖口。

這種陳年往事，陛下怎么會知道！

鄭婉兒對學(xué)問上十分有天賦，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奇才。

蕭衍要讀三四遍才能理解的文章，她聽了一遍就能知曉其意還能舉一反三。

蕭衍準(zhǔn)備鄉(xiāng)試那一段時間，她搜集了往年的試題，結(jié)合時事和自己的天賦，押中了策論的題目，并且提前寫了一篇《漕運論》給蕭衍參考，蕭衍靠著這篇策論，順利通過了鄉(xiāng)試，還成為了泉州地區(qū)的解元。

“朕不是在追究舊事。”姜嫘轉(zhuǎn)身，“朕當(dāng)然可以拿著你的《新政錄》找一個官員去實行。朕只是想問，你就甘心永遠(yuǎn)寂寂無名，付諸心血寫出來的策論，被冠上他人之名流傳后世嗎？

甚至為了黨羽斗爭，它有可能被扭曲成你無法想象的樣子，失去你的初心，成為他們爭權(quán)的武器。”

她俯身拾起一枚石子投入湖中，驚散群鯉：“現(xiàn)在就有這么一個機會擺在你眼前，你可以大展宏圖將自己的想法全部實現(xiàn)，朕會在你身后支持你，做你最堅實的后盾。”

鄭婉兒覺得姜嫘好像畫本子里那種蠱惑人心的妖精，騙無知書生為她賣命，不然為什么聽了她的這番話，自己的心跳得如此之快。

看著鄭婉兒急促的呼吸和眼里閃爍的微光，姜嫘明白只差臨門一腳了。

“朕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