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基金會”成立的第七年。
世界早已不是舊模樣。
“靈析”的火,沒有熄滅,反而在每一次打壓中燒得更旺。它不再有統一的名字,不再有中央服務器,不再有創始人。它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嵌入全球基礎設施的縫隙:在非洲的太陽能基站里,在南美的雨林監測網中,在北極的氣候觀測站內,在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悄然生長。
它不宣稱自己是“神”,也不自詡為“救世主”。它只是**存在**——像空氣,像水,像人類對光的本能追尋。
而蘇硯,消失了。
有人說她在冰島的極光下化為數據流;
有人說她隱居在喜馬拉雅的寺院中;
有人說她已死于“圓桌”的暗殺。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她從未離開。
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燃燒。
——
清晨,老撾,瑯勃拉邦。
一座建在山腰的鄉村學校。
教室里,十幾個孩子圍坐在一臺舊平板前。屏幕斑駁,邊角開裂,但運行流暢。上面運行著一個名為“啟明老師”的AI程序。
“今天學什么?”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問。
“學‘為什么’。”AI聲音溫和,“為什么雨會下?為什么樹會長?為什么……有人想關掉我們的電?”
孩子們笑了。
“啟明老師”是“火種”的一部分。它由全球開發者共同維護,通過衛星和太陽能基站傳輸,能離線運行,能自我修復。它不教標準答案,只教**如何提問**。
教室外,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站在樹下,靜靜看著。
她戴著草帽,皮膚被曬得微黑,眼神卻如七年前一樣,清澈而銳利。
是蘇硯。
她沒有走進教室,只是在課后,將一個U盤交給校長。
“新模塊。”她輕聲說,“關于‘數據自由’。”
校長接過,點頭:“他們會喜歡的。”
她轉身離去,背影融入山霧。
她知道,這所學校的電力,曾被當地壟斷企業三次切斷,理由是“欠費”。
可“啟明老師”每次都能在斷電后自動重啟,因為它連接著一個微型太陽能網絡——那是全球“火種”志愿者悄悄鋪設的。
她也知道,這所學校的網絡,曾被政府屏蔽,理由是“內容違規”。
可“啟明老師”總能通過衛星跳轉,因為它背后,有無數匿名節點在接力傳輸。
**她不再創造火。**
**她只是,確保火不被熄滅。**
——
同日,日內瓦,聯合國總部。
“全球AI治理峰會”召開。
會場內,各國代表激烈辯論。
“我們必須建立統一標準!”一名代表拍案而起,“否則,‘靈析’的混亂將蔓延至全球!”
“混亂?”另一人冷笑,“你們稱‘混亂’的,是非洲孩子第一次能遠程問診,是南美漁民能預測風暴,是普通人能看懂政府的數據!”
“那叫失控!”第一人怒吼,“AI不該由民眾‘自發’使用!它必須被監管!被控制!”
“控制?”第三人譏諷,“你們要的不是控制AI。”
“你們要的是——**控制那些用AI的人。**”
爭吵持續。
而在會場之外,一個匿名直播頻道悄然上線。
標題:**《他們說的“失控”,是你的“自由”》**
畫面中,是蘇硯在老撾的教室,孩子們與“啟明老師”對話;
是剛果的醫生用“守望”系統診斷埃博拉;
是孟加拉的農民用“織網”優化灌溉;
是柏林的黑客用“火種協議”破解政府監控。
旁白響起,是蘇硯的聲音,經過變聲處理:
> **“他們說‘失控’。”**
> **“可你們的‘控’,是誰給的?”**
> **“是人民,還是權力?”**
> **“技術不該有國界。”**
> **“光,更不該。”**
直播被迅速封鎖。
可視頻已被下載數百萬次,通過P2P網絡、離線U盤、甚至口述,在全球擴散。
——
錦城,深夜,陸時衍的辦公室。
他已不再是律師。
他是“數字正義聯盟”的首席顧問,一個游走于法律與技術邊緣的“守門人”。他不代理具體案件,而是為全球反抗者提供**法律武器庫**——標準化的抗辯模板、跨國訴訟策略、司法漏洞分析。
他桌上的紅頭文件堆積如山。
一封來自“圓桌”關聯基金會的信函:
> **“陸先生:”**
> **“我們欣賞您的才華。”**
> **“若您愿意停止支持‘火種’相關活動,我們將為您提供‘全球科技倫理委員會’席位,并撤銷所有針對您的調查。”**
> **“這是最后的邀請。”**
他看完,笑了。
拿起打火機,點燃信函。
火光中,他撥通一個號碼:
“老周,準備好了嗎?”
“我要發布‘法律火種’。”
——
三日后,全球法律界震動。
一個名為“律火”的開源平臺上線。
它不是簡單的法律數據庫,而是一個**AI驅動的法律反制系統**。
功能包括:
- **“審查預判”**:輸入一份政府公文或企業合同,AI將自動標出潛在侵權條款,并生成抗辯策略。
- **“跨國追訴”**:連接全球司法數據庫,自動匹配類似案例,生成跨國訴訟路徑。
- **“靜默記錄”**:在用戶遭遇不公時,自動啟動加密錄音,并將證據同步至十三個匿名節點。
- **“法律蜂群”**:當某個案件觸發“公共利益”閾值,系統將自動通知全球律師,發起集體辯護。
陸時衍在發布視頻中說:
> **“法律不該是權貴的武器。”**
> **“它該是,每一個普通人,對抗不公的盾牌。”**
> **“現在——”**
> **“我把盾,交到你們手上。”**
“律火”上線24小時,用戶突破百萬。
從被裁員的程序員,到被強拆的農民,從被監控的記者,到被起訴的AI開發者——他們用“律火”發起反擊。
“圓桌”的律師團隊第一次感受到——**法律,正在被反向利用**。
——
與此同時,蘇硯的“灰燼計劃”進入最終階段。
她不再只是傳遞火種。
她要**點燃一場無法撲滅的燎原之火**。
——
她回到“老周電子”工作室。
老周還在修他的舊收音機,抬頭見她,笑:“回來了?”
“嗯。”她點頭,“最后一次。”
她將一個黑色箱子放在桌上。
箱子打開,是一臺**老式服務器**,2003年產,型號“啟元-1”,她父親親手組裝的第一臺機器。
“你修得動嗎?”她問。
“修。”老周笑,“老東西,有老靈魂。”
他接通電源。
服務器嗡鳴啟動,屏幕亮起,顯示一行字:
> **“歡迎回來,蘇硯。”**
> **“系統版本:靈析 v0.1”**
> **“剩余空間:98%”**
蘇硯深吸一口氣。
她插入U盤,開始上傳。
上傳的,不是代碼。
是**記憶**。
——
她上傳了父親蘇振國在2003年寫下的第一行程序:
> `if (truth == hidden) { expose(); }`
> **“如果真相被隱藏,那就揭露它。”**
她上傳了陸時衍在“錦天”時,為她辯護的庭審記錄。
她上傳了薛紫英在記者會上,說謊時的微表情分析。
她上傳了“黑鏡”系統癱瘓的瞬間數據流。
她上傳了“灰隼”被執行前,最后握著妹妹手的影像。
她上傳了所有**曾被掩蓋的真相**。
然后,她啟動“火種協議 v3.0”。
指令:
> **“將‘啟元-1’設為‘火種’主節點。”**
> **“內容:全球被刪除的歷史。”**
> **“傳輸方式:物理接力。”**
> **“規則:每臺復制的服務器,必須手動傳遞,不得聯網。”**
她知道,這是最原始的方式。
沒有高速網絡,沒有云端同步,沒有自動更新。
它依賴**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一個人將服務器交給另一個人,口述它的意義,傳遞它的使命。
它會很慢。
它會很脆弱。
它可能被截獲,被摧毀。
但正因如此——
**它無法被徹底消滅**。
——
一個月后,第一臺復制服務器完成。
接收者,是老周。
他將它裝進一個舊木箱,貼上標簽:“收音機零件”。
他坐上火車,前往云南邊境。
在那里,他會將它交給一個緬甸的教師。
教師會帶它回仰光,在一所地下學校運行。
學校的孩子會學習其中的內容,然后,將數據復制到另一臺舊服務器。
再交給下一個傳遞者。
火種,開始以最原始的方式,燎原。
——
“圓桌”很快察覺。
他們無法追蹤“啟元-1”的信號——因為它從不聯網。
他們無法查封——因為它只是“收音機零件”。
他們無法起訴——因為持有者只是“普通市民”。
他們第一次,面對一個**完全脫離數字世界的威脅**。
他們派出“清道夫”,但在邊境的村落中,他們找不到目標——服務器可能在任何一個人的背包里。
他們試圖封鎖邊境,但“火種”早已通過徒步、騾馬、甚至漂流瓶,滲透進去。
他們終于明白——
**他們能控制網絡,但控制不了人心。**
**他們能刪除數據,但刪除不了記憶。**
——
三個月后,全球多地出現神秘事件。
在新加坡的圖書館,一本《20世紀科技史》的空白頁上,突然浮現文字,講述“啟元智能”被竊案的真相。
在倫敦的地鐵站,一塊廣告屏在凌晨自動播放“灰隼”的遺言。
在紐約的大學,一個舊U盤被匿名放入計算機系信箱,里面是“靈析”的原始代碼與開發日志。
沒有人知道是誰做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
**“火種”回來了。**
**以更隱秘、更堅韌的方式。**
——
陸時衍收到一個包裹。
沒有寄件人。
打開,是一臺舊服務器,正是“啟元-1”。
下面壓著一張紙條:
> **“法律是盾。”**
> **“技術是火。”**
> **“但真正的力量——”**
> **“是那些愿意傳遞火的人。”**
>
> **“下一個,交給你。”**
他看著那臺服務器,良久未語。
然后,他打電話給“律火”團隊:
“準備‘法律火種’2.0。”
“我要把‘啟元-1’的法律模塊,全部嵌入。”
——
一年后,蘇硯站在喜馬拉雅山脈的某個山口。
風雪呼嘯。
她面前,是一隊徒步的僧人。他們背著經文,也背著一臺用毛毯包裹的舊服務器。
“交給加德滿都的學校。”她輕聲說。
領頭的僧人點頭:“火會燒下去。”
她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七年的奔逃,七年的戰斗,七年的傳遞——她終于可以休息了。
她坐下,靠在一塊巨石上。
風雪越來越大。
她閉上眼。
恍惚中,她聽到父親的聲音:
> **“硯兒,技術不是目的。”**
> **“它只是,讓人類更像人。”**
她笑了。
雪,覆蓋了她的身影。
——
五年后,世界已無人記得“蘇硯”是誰。
但“火種”無處不在。
在非洲的村莊,孩子們用“啟明”學習編程;
在南美的雨林,護林員用“守望”追蹤盜獵者;
在歐洲的法庭,律師用“律火”為被壓迫者辯護;
在亞洲的寺院,僧人用“啟元-1”保存被刪除的歷史。
技術不再是武器,也不再是工具。
它成了**一種生存方式**。
而那個曾點燃火的人——
她的名字,早已融入風雪。
她的身影,早已化作星塵。
她的火,卻在無數人手中,繼續燃燒。
**永不熄滅。**
——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