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

臉頰緊貼著濕滑、長滿藤壺的礁石，帶著海腥味的寒意絲絲縷縷地滲入肌膚。耳邊是熟悉而又遙遠的、海浪拍打岸邊的嘩嘩聲，以及……城市背景噪音特有的、低沉的嗡鳴。

李天罡猛地睜開眼，劇烈的咳嗽起來，嗆出幾口帶著鐵銹味的咸澀海水。破妄金瞳在回歸現實的瞬間自動收斂，眼前是真實的、沒有被能量軌跡扭曲的夜空——墨藍色的天幕上掛著稀疏的星子，遠處，城市燈火的暈染將天際線勾勒出一片朦朧的光帶。

回來了。真的從那個深海地獄，回到了人間。

他掙扎著想坐起，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出酸痛的抗議，尤其是經絡中傳來的、如同被火焰灼燒過的空乏與刺痛，提醒著他之前強行承載力量所帶來的嚴重透支。

“唔……”身旁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哼。

敖輕雪也蘇醒過來，她的情況看起來更糟。龍元枯竭、精血虧損帶來的虛弱，讓她甚至連自行坐起都顯得十分困難。她原本精致的臉龐此刻毫無血色，嘴唇干裂，左肩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焦黑的邊緣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觸目驚心。她那身深藍色的、帶有龍族特色的衣袍，也早已破損不堪，沾滿了污漬與血垢，在這現代的海岸邊顯得格格不入。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深深的疲憊。

“這里……是東海市？”李天罡環顧四周，認出了這片位于城市邊緣、少有人來的廢棄礁石灘。他以前為了拍一些“小眾”風格的視頻素材來過幾次。

“嗯。”敖輕雪聲音微弱，她嘗試感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眉頭微蹙，“靈氣……不，能量……稀薄而混雜，充滿了……人造物的‘濁氣’。”

對于習慣了歸墟精純靈能乃至星艦內部沉寂能量的她而言，現代工業城市的環境，無疑是一種“污染”。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李天罡強撐著站起身，又伸手將敖輕雪扶起，“海邊風大，你傷勢太重，不能久留。而且……我們這副樣子，太顯眼了。”

他們兩個，一個渾身濕透、衣衫襤褸、帶著傷，另一個更是穿著奇裝異服（在普通人看來），狀態極差，若是被任何人看到，恐怕立刻就會引來麻煩，更別說可能存在的監控。

幸運的是，此時已是深夜，這片廢棄礁石灘更是人跡罕至。

李天罡憑借著記憶，攙扶著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的敖輕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崎嶇的礁石，朝著岸上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感覺自己的體力在飛速流逝，眼前陣陣發黑。

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處理傷勢！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的出租屋，但立刻被他否決。那里目標太明顯，無論是仙庭還是帝國，只要有心查，很容易就能找到。而且，他無法解釋敖輕雪的來歷。

第二個念頭是酒店，但需要身份證，同樣行不通。

就在他心急如焚，感覺快要支撐不住時，目光掃過遠處公路旁的一塊廣告牌——上面畫著一個巨大的、笑容可掬的熊貓頭像，旁邊寫著“安心公寓，短租長住，**保障”。

熊貓公寓？那種主打自助入住、采用密碼鎖、很少見到管理員的青年公寓？

一個想法冒了出來。

他記得之前有個做自媒體認識、同樣喜歡搗鼓些稀奇古怪東西的朋友，好像就在這種公寓租了個小工作室，偶爾會借給他當拍攝場地。那朋友前段時間出國交流，還把密碼臨時給過他，讓他幫忙照看一下 plants。

或許……可以暫時去那里避一避？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咬緊牙關，幾乎是用背著的方式，將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的敖輕雪，艱難地拖上了公路，然后沿著記憶中的方向，朝著那片公寓區挪去。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李天罡感覺自己像是個移動的災民，每一步都踩在虛軟的棉花上。敖輕雪身體的重量和冰冷的體溫，不斷提醒著他現狀的嚴峻。

二十分鐘后，他幾乎是憑著意志力，終于找到了那棟外表普通的公寓樓。避開大堂可能存在的攝像頭，他從消防通道繞到后門，輸入記憶中的密碼。

“嘀”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他心中稍定，攙著敖輕雪迅速閃入，沿著樓梯艱難地爬上三樓，找到了那個熟悉門牌號，再次輸入密碼。

咔噠。

門應聲而開。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灰塵、電子設備散熱以及某種植物清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李天罡反手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幾乎虛脫。他小心翼翼地將敖輕雪安置在客廳唯一的一張簡易沙發上。

安全了……暫時。

他環顧這個不足三十平米的小開間。一邊是亂糟糟的工作臺，上面擺滿了電腦、3D打印機、各種拆開的電子元件和工具；另一邊是簡單的灶臺和衛生間；角落里擺著幾盆半死不活的綠蘿。雖然凌亂，但至少是個可以遮風擋雨、不被打擾的隱秘空間。

他掙扎著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確保沒有任何光線外泄。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絲，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與劇痛。他癱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墻壁，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

沙發上，敖輕雪已經再次陷入了昏睡，呼吸微弱而急促。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被窗簾隔絕，只有細微的光暈滲入，在黑暗中勾勒出房間模糊的輪廓。

人間燈火的溫暖似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壁壘。

李天罡感受著體內空蕩蕩的經絡和識海中那枚緩緩旋轉、散發著微光的新生符文，回想起深海中經歷的種種——神石降臨、龍宮少女、仙庭追殺、帝國戰艦、星艦墳場、龍王犧牲、噬淵主宰……

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了。

而他，這個幾天前還只是個普通自媒體創作者的青年，如今卻身負著“盤古之心”的火種，知曉了關乎宇宙存亡的驚天秘密，體內沉睡著齊天大圣的烙印，身邊還帶著一位來自神話時代的龍族公主。

他看著沙發上敖輕雪蒼白的睡顏，又看了看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感與使命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仙庭和帝國，絕不會放棄搜尋。

而“噬淵主宰”的威脅，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于頭頂。

他必須盡快恢復力量，消化掉北辰傳承的知識，弄清楚如何運用“盤古之心”的權限和孫悟空烙印的力量。

但首先……他們得先活過今晚。

李天罡掙扎著爬起身，走向那個小小的廚房。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找到急救包處理兩人身上的傷口。

現實的求生，同樣殘酷。

（第二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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