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前的一天，宿舍里的人不約而同開始洗腳，據說明天要脫鞋子量測身高。

襪子有破洞的同學也在抓緊補，平時在宿舍里沒有人嘲笑，大家都差不多；但宿舍才幾個人？明天整個年級組的同學都要站在一起，特別是還有女同學，沒人愿意去丟這個臉。

班主任袁莉沒好意思進男生宿舍，教導主任張俊海挨個宿舍查看。

“早點睡，不要耽誤了！明天體檢回來之后還要上課，養足精神。”

看著這些少年忙忙碌碌補襪子遮丑的樣子，張俊海不禁莞爾，之前幾屆的學生好像也是這樣。

大家好像都不富裕，他現在穿的襪子前面也有幾個洞，只是藏在鞋子里看不出來，晚上回去也要補一補，萬一什么時候需要脫鞋可不能丟人。

王浩不用補，他的襪子沒有洞，他帶著天然的優越感看著忙活的大家，畢竟連第一名沈墨都在補襪子。

男生宿舍有針線，但只有一份，大家排著隊輪流用，每人只許補一雙，明天過了之后再說其他的。

大家忙忙碌碌，折騰到熄燈，大家還是很興奮，好多人把補好的襪子放在床頭，像寶貝一樣。

第二天一早，這些寶貝就被穿在了腳上，體檢的時候讓他們沒有丟丑。

一直到下午，這些男生還是很興奮，好像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事情。

星期天晚上，劉玉林從家里回來，進了班級就很興奮地到了沈墨這邊。

“怎么了？高興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重點高中提前錄取了。”李大偉懟起劉玉林沒有任何壓力。

“什么呀！我是來找沈墨的！哎，今朝我遇到你二叔了，他讓我給你帶個話……”

“什么話？”沈墨心里猜到應該是結婚的事情，但腦子里卻一直是那一句“皇軍托我給您帶個話”，這句話一直站在前面，不肯往后退。

“你二叔說他馬上就要領證了，讓你不要惦記，婚禮在你中考之后辦，你能趕得上。”劉玉林很遺憾：“可惜，喜糖要晚些吃上了。”

“這有什么可惜的，晚點吃不也挺好的？至少咱們知道現在吃不到，不用惦記了，對吧？”

“不對，我惦記啊……”劉玉林的想法和沈墨不一樣。

李大偉插話道：“我也惦記，要是畢業前我還能蹭兩塊，畢業后我還怎么蹭？”

畢業之后，大家說不定很久才會見一次，也可能之后都見不到了。

“好了好了，專心復習吧。”沈墨結束了閑聊。

臨近中考，幾乎每個晚自習都有老師來坐班，讓大家持續這種緊張高效的狀態。

九十九拜都拜完了，這最后的一哆嗦可不能差了。

周三的下午，校園里又是一片熱鬧。

袁莉站在教室門口，瞪著班級里的學生。

“外面有點風吹草動你們就分心！你看看人家一班……”話音未落，隔壁的一班傳來巨大的動靜，一群學生往外沖，沒有給袁莉的話作為襯托。

“好了，今天拍畢業照，都出來吧。”袁莉很郁悶，隔壁一班出來得太早了，哪怕晚個五分鐘呢？

畢業照啊……好懷念。

在回到80年代之前，沈墨經常在網上看到有人曬畢業照；每次看到這種照片，他都會下意識地在上面尋找。

一開始他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幾次之后，他知道了，他是在尋找自己和曾經的同學，哪怕那張照片的時間地點學校都和記憶中對不起來。

以前的畢業證都哪去了？沈墨在拼命回想，卻只能想到是放在老家的舊房子里，但具體放在哪里，他沒有印象了。

還有之前的同學，他們的樣子早已模糊，哪怕是回到當初，這些同學站在面前，他也叫不出名字。

這張照片，一定要好好保存，還要把同學們的名字都寫下來。

“來來來，女同學在前面，男同學在后面……哦呦，往凳子上站呀，真以為自己是巨人啦……前面第一排的女同學蹲一下，對……”

袁莉指揮著同學們列隊，陽光很好，曬在身上有些熱了。

沈墨把領子整理了一下，站在了凳子上，果然高處有些微風。

其他幾個男生還在爭搶中間的位置，他們聲音很小，但態度很堅決。

沈墨不需要搶占C位，曾經年少的執念在這一刻變得不是很重要，他只需要出現在這張照片里。

何竹青蹲在前排中間，這是屬于她的位置；周潔同她隔開幾個位置，沒有往中間湊。

作為班長，王浩只能發揚風格，站在另外一邊。

沈墨往中間一看，劉玉林搶到了偏中間的位置，正在仔細整理上衣；下面穿什么不重要，哪怕襪子有洞鞋被扒掉也沒關系。

袁莉對沈墨的位置不是太滿意，她想讓沈墨站中間。

但攝影師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嘴里念叨著：“好，就這樣，大家幫幫忙，堅持一分鐘，一分鐘就可以。”

袁莉便坐好，不再干預學生們的排隊。

攝影師鉆進相機的布里面，嘴里喊道：“好，就這樣！一二三！好！再來一張，對，別動……好……”

陽光有些晃眼，沈墨努力把眼睛睜到最大，不給自己的初中畢業照留遺憾。

照片拍完，大家開始從凳子上下來，感覺到一陣輕松，又夾雜著幾分離別的蕭瑟。

“哎，回頭中考之后，咱們去單獨拍幾張吧。”王浩溜了過來，找幾個相熟的男生說道。

“好！”大家紛紛答應著。

袁莉不會讓班里的學生這么放松，她開始把大家往教室里趕：“好了好了，后面可以專心學習等待中考了，都回教室里去！”

路過沈墨旁邊，袁莉瞪了他一下：“傻！不知道往中間站一站？”

“老師，旁邊也蠻好，照的還比別人多。”

“沒事，等到中考之后，你的名字就在中間了……不對，也是旁邊。第一名嘛，怎么能在中間的位置？好了，回去學習吧。哎，最近不要亂吃東西，就吃食堂。味道嘛，差一點就差一點，至少不會鬧肚子。”

“好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