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jī)開著，沈墨入鏡了，但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

賈嫦心中的感覺更加不好，這個少年太沉穩(wěn)了。

等到何玫和沈江說完，沈墨又看了一眼賈嫦：“您有哪里需要補(bǔ)充的沒有？”

賈嫦覺得主導(dǎo)權(quán)好似不在手上，但還是按照常規(guī)補(bǔ)充道：“俗話說，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當(dāng)初的那個年代有多困難，現(xiàn)在從報紙刊物以及電視上都還可以了解到。沈墨同學(xué)，我們可不可以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同父母重歸于好？”

沈墨安靜聽完，說道：“在你們過來之前，我想了幾個問題，想現(xiàn)問一下。首先說明，不需要現(xiàn)在就給答案，也不是說你們給了答案我就要接受。”

“什么問題？”賈嫦有些期待沈墨的問題。

“第一，我愛吃什么；第二，我的鞋是多大碼；第三，讓我回歸的目的是什么？好了，就這三個，慢慢想。”

前面兩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卻是沈江和何玫沒有辦法回答的，因為他們真的不知道；可能沈川知道第二個，但一想到兒子寒暑假都要去花園路做零工賺鈔票，第一個沈川未必能知道。

第三個問題就更加誅心了，這個問題一定是電視機(jī)前的觀眾所想所問，但沈墨直接把問題給拋到了攝像機(jī)面前。

“攝像先休息。”賈嫦趕緊停止錄像，這不是她要的節(jié)目效果，這樣的節(jié)目……五分鐘不到就結(jié)束了，觀眾們看什么？聽旁白么？

“同學(xué)，我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順，但能一家團(tuán)圓這不是更好么？”

沈墨眼睛睜大：“啊？我爸媽要復(fù)婚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太好了。”

賈嫦又被沈墨噎了一下，她有些生氣：“你怎么就那么……冥頑不靈呢？那是你爸媽，他們還能害你？作為兒女，首先要孝敬父母，要能放下一些過往，你總這樣，將來如何做好榜樣？”

沈墨沒打算同她辯經(jīng)，同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她們有自己的邏輯，并且會努力讓別人按照她們的邏輯去做，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嗯，你說得對！那讓他們先回答我的三個問題，有了答案，咱們再說。”

“這個怎么可能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他們說小籠，你說陽春面，可以改的呀！”

沈墨笑了：“你以為我是你？昧著良心說話？有了答案來找我，我會先寫在紙上。”

“誰昧著良心說話？你把話給我講講清楚！”賈嫦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傳統(tǒng)觀念告訴她，她的做法沒有問題。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連這個都不懂，還出來做調(diào)解？是不是以為我愿意接受采訪你的調(diào)解就能成功了？”

“我告訴你，我還沒有失手過。”

“你的情緒上來了。”沈墨呵呵一笑：“那就從我開始，你的節(jié)目可以失手了。”

賈嫦的火氣更盛，卻看到沈墨氣定神閑，笑瞇瞇地看著她，卻忽然又對周圍的人說：“這次調(diào)解不成功，主持人占一半責(zé)任。”

楊星趕緊來救場：“阿姐，阿姐，你休息一會，讓我來。”

兩個人都快吵起來了，吵起來能有什么效果？

賈嫦瞪了沈墨一眼：“你這樣不認(rèn)父母，將來不會有福報的。”

“福報？你這樣昧著良心的人都能過得這么好，我不覺得我會有什么不好。你只是為了做節(jié)目，并不是真心來做調(diào)解的。”

沈墨直指賈嫦的內(nèi)心，把她懟到?jīng)]話講，只是漲紅了臉，喘著粗氣站在一旁，惡狠狠地瞪著沈墨。

“這要是被攝像機(jī)給錄下來，效果會更好。”沈墨完全沒有丟人的感覺：“主持人和被調(diào)解人吵架，全國觀眾都愛看。”

楊星不敢再等了，他招呼一個人，把賈嫦給拉到了后面，他去救場。

“同學(xué)你好，我是楊星，寫過幾篇文章。”

“哦，吳教授同我提起過您。要是沒有您在，我是不會過來的。”

“看來你也知道我要寫什么了。”

“是的。”沈墨同楊星的對話就很平和了：“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他們跟著父母從滇南回來，可能現(xiàn)在戶口都沒有落好，能有一份正常的工作都很困難。”

“還有一些年齡更小的，他們可能還在上初中或者高中；沈墨同學(xué)，你曉得我的意思吧？我想讓你成為他們的榜樣，讓他們能知道世間有多種可能，在面對困境的時候不要自暴自棄。”

賈嫦被人拉在后面，聽著楊星和沈墨的對話；她的出發(fā)點從一開始就錯了，反而是楊星這種純粹的作家，想要為滇南回來的“小土豆”們發(fā)聲，讓家人善待他們，重視他們，更想讓他們自立自強(qiáng)，這樣的觀點得到了沈墨的共鳴。

沈墨兜里有錢，但他不能直接給這些人發(fā)錢，將來他們會有各自的人生，他不能給這些人兜底，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

但他可以做這個榜樣。

“從初二的暑假開始，我就去飯店里端盤子，盡量多賺一些銅鈿……之前同二叔一起住，初三開始住校，寒暑假都住在飯店的宿舍里，過年也回不去……衣服嘛，四季常服不過六套，一雙鞋穿四年……腳趾頭都要被擠破了……”

沈墨故意用這個信息做誤導(dǎo)，有些內(nèi)容楊星需要他來背書，如果沈墨過得一帆風(fēng)順，那這次的采訪就沒有意義。

但賈嫦和沈江何玫他們一定會看楊星的記錄內(nèi)容，他們可能會以為從這些采訪中獲得了標(biāo)準(zhǔn)答案。

沈墨沒有在歌頌苦難，沒有人想要身處苦難之中，但如果真的身處苦難了要怎么辦？躺平么？怨天尤人么？如果這樣有用，那這些小土豆的生活就不會這樣了。

如果真有這種人朝沈墨理直氣壯地伸手要錢，沈墨只會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楊星記錄著沈墨之前的生活，雖然沈墨說得云淡風(fēng)輕，但他是過過苦日子的，能理解這其中的心酸。

“過年也回不去……”楊星需要這種素材，他需要沈墨從泥淖飛上云端；只有這樣極端的案例，才能足夠鼓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