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府新任知府陳知禮,特來查案!”
這一聲高呼,如同平地驚雷,在縣衙大堂中炸響,驚得瓊縣縣令鄭大人差點從那寬大的太師椅上滑落下來。
“陳、陳大人?”鄭縣令滿臉驚恐,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他手忙腳亂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額頭上的冷汗根本控制不住直往外冒。
“下官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yuǎn)迎……”鄭縣令一邊說著,一邊三步并作兩步地小跑著迎上前去,滿臉諂媚地躬下身去。
與此同時,堂內(nèi)堂外的一眾衙役和差人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他們像被驚擾的蜂群一樣,呼啦一下全都跪倒在地,齊聲高呼:“拜見知府大人!”
堂外看熱鬧的民眾也嘩啦嘩啦全跪了下來。
這陣仗,可真是夠大的!畢竟,知府大人可是這一府之地的父母官,其權(quán)力和地位都遠(yuǎn)在縣令之上。
如今這位大人竟然親自來到小縣城,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陳知禮卻對這一幕視若無睹,他面色凝重,步履穩(wěn)健地大步走上公堂,手中高舉著象征他身份的官憑,朗聲道:“鄭大人不必多禮。本官既已接任余杭知府,轄下命案自當(dāng)親自過問。”
跪在地上的阿吉緩緩地抬起頭,陽光正好灑在他的臉上,使得他左眉上那道疤痕顯得格外刺眼。
他看上去年紀(jì)并不大,頂多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面龐清秀,只是由于突如其來的禍?zhǔn)潞蛢?nèi)心的恐懼,使得他的面容略顯憔悴,然而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如水,仿佛沒有被這世間的污濁所沾染。
鄭縣令站在堂下,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心中突然就有了這樣一個想法:這樣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會下毒害人性命的人啊。
他本就準(zhǔn)備好好讓此人吐出實話的,實在不行就棍棒侍候…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猶豫著開口道:“大人,這……這其實只是個醉酒致死的小案子,下官已經(jīng)……”
當(dāng)日仵作驗尸時,就已經(jīng)確定了死者是因為飲酒過量而導(dǎo)致死亡的,他也當(dāng)即將此案審結(jié),并出于人道主義的考慮,讓與死者同桌飲酒的七人每人賠償白銀一百兩給死者家屬。
雖然死者家屬可能并不缺錢,但多少也算是一種安慰吧。畢竟誰會嫌錢多呢?
他一個小小的縣太爺,一年到頭明面上的月俸不過才一百兩而已。這七個人每人賠一百兩,那可就是七百兩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可誰能想到,這錢夫人竟然如此難纏,非要認(rèn)死理,堅稱她家老爺絕不會酗酒,還非得要個說法不可。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再次讓人去找來當(dāng)時負(fù)責(zé)倒酒的小伙計,盡量多找一些人證物證,好讓這錢夫人無話可說……
“小案子?”陳知禮突然打斷鄭縣令的話,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憤怒,“八人同席,喝酒聊天,其中一人卻突然暴斃,而其余七人竟然都有一小段記憶模糊,這怎么可能是正常的情況?鄭大人,你竟然覺得這只是一個小案子?”
鄭縣令被陳知禮的質(zhì)問弄得有些語塞,他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白,額頭上甚至開始冒出冷汗。
盡管內(nèi)心有些慌亂,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道:“大人,人在喝酒之后,確實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記憶模糊的情況,下官認(rèn)為這是比較常見的現(xiàn)象。有時候,甚至?xí)幸恍┤艘驗轱嬀七^量而人事不省,這也并非罕見之事。”
然而,陳知禮顯然對鄭縣令的解釋并不滿意。
他繼續(xù)追問:“可是,據(jù)我所知,正常人死亡時,瞳孔通常會放大,這是一種普遍的生理現(xiàn)象。然而,死者錢萬才的瞳孔卻是收縮的,這個仵作不可能不跟你說,你又作何解釋呢?難道這也是正常的嗎?”
面對陳知禮的步步緊逼,鄭縣令的額頭汗水如雨點般滑落,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想要辯解卻又覺得自己的理由實在站不住腳。
畢竟,瞳孔收縮這種情況在正常死亡中確實極為罕見,幾乎可以說是不合常理的。
“這,這,這下官,下官……”鄭縣令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變成了呢喃。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無法強辯這個道理,因為面前的這個人可是從京城調(diào)來的狠角色,如果惹惱了他,恐怕自己立馬就得卷鋪蓋滾回老家去了。
一個正四品的大官,開一個七品小縣令,實在太正常了。
陳知禮面無表情地看著鄭縣令,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但他還是強壓下情緒,轉(zhuǎn)過頭看向阿吉:“你叫阿吉?把當(dāng)晚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給我講清楚。”
阿吉見狀,嚇得渾身一抖,連忙雙膝跪地,“砰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聲音略微顫抖地回答道:“回大人,那晚小的像往常一樣在醉仙樓當(dāng)值。錢老爺包下了三樓的雅間,讓小的進(jìn)去把酒打開后,就揮手讓小的出來了。
這種情況在我們酒樓很常見,客人們談生意或者有其他私密的事情,都不希望被外人打擾。”
阿吉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小的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驚叫聲。
小的心里一驚,急忙跑上樓去查看。等小的趕到時,發(fā)現(xiàn)錢老爺已經(jīng)……”
說到這里,阿吉的聲音有些哽咽,似乎回憶起當(dāng)時的場景讓他感到十分恐懼。
陳知禮眉頭微皺,追問道:“你能肯定是一個時辰后嗎?會不會是半個時辰,或者大半個時辰?”
阿吉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陳知禮,肯定地回答道:“回大人,小的可以確定,絕對不止一個時辰。
當(dāng)時酒樓里還有其他客人,包括掌柜的在內(nèi),都可以為小的作證。這次錢老爺他們吃席的時間確實比較長。”
陳知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那酒是誰準(zhǔn)備的?”
阿吉連忙回答道:“回大人,那酒是錢老爺自己帶來的,他說是新得的佳釀,想和朋友們一起品嘗。”阿吉一邊回憶著,一邊描述道,“那是一個青瓷壇子,封口封得很嚴(yán)實。”
“你可知道是什么酒?酒在哪可買到?”
“大人,小的開壇時就發(fā)覺酒味很好,應(yīng)該是上好的桃花釀,這種酒平和不傷身,許多客人都喜歡喝,但價錢有些高,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得起的。
這壇酒并沒有特殊的記號,很可能是私人自己釀的,總之小的不知道錢老爺這酒是怎么來的。”
陳知禮目光一閃。
前世記憶中,錢程父親確實是飲了自帶酒水后暴斃,后來查得此酒確實來自王明親手釀制,只是此事無人得知。
“鄭大人,”他轉(zhuǎn)向縣令,“阿吉可有作案動機?殺一個人總得有些理由吧?”
鄭縣令支吾道:“這個,這個...錢家管家說,阿吉幾年前在錢家做事,曾因打碎酒具被錢老爺責(zé)怪,一氣之下出了錢家,說不定會懷恨在心...”
“冤枉啊大人!”阿吉急得直磕頭,“我娘還給大少爺做過一年的奶娘,老爺、夫人待我娘都不錯,我十三歲那年,爹娘因為一場意外都沒了,從此我去錢家做了三年小廝,的確不小心打碎了老爺?shù)木凭撸蠣斠仓皇钦f了我?guī)拙洌]有罰我。
我卻因此很是羞愧,堅持出了錢家,來到酒樓做工,一直到現(xiàn)在...”
陳知禮抬手制止:“本官知道了,本官自有判斷。
鄭大人,此案由本官親自審理,你可有異議?”
鄭縣令哪敢有異議,只能悻悻退到一旁。
同時又松了一口氣,之前自己的斷案或許真的輕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