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嚴知正說得“興起”,被陳知禮打斷,似乎有些不快,但就在他抬眼看向陳知禮的瞬間,他看到了陳知禮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極其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銳利和沉穩(wěn)!
那眼神……絕不像是普通商人!而且……剛才桌面那幾下敲擊……
方嚴知的醉眼深處,猛地掠過一絲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端著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但他掩飾得極好,立刻又恢復(fù)了醉態(tài),哈哈大笑著:“對……對!本官定是喝多了!眼花了!來,喝!喝!”
接下來的酒宴,方嚴知似乎“醉”得更厲害了,開始胡言亂語,甚至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
衙差皺著眉,示意花魁們退下。
陳知禮見狀,也裝作不勝酒力,起身告辭:“大人海量!鄙人……鄙人實在不行了,改日……改日再來叨擾!”
他腳步踉蹌地被高瑞扶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雅間,關(guān)上門,陳知禮臉上的醉意瞬間消失,眼神銳利如刀。
他低聲對高瑞道:“成了!方嚴知……他應(yīng)該認出我了!至少,他明白我不是敵人!”
陳知禮沒有離開醉仙樓,而是包下了雅間,聲稱要醒酒。
夜深人靜,喧囂散盡。
子時剛過,雅間的窗戶被極其輕微地敲響了三下。
高瑞瞬間警覺,閃到窗邊。陳知禮示意他開窗。
一道黑影如同貍貓般敏捷地翻窗而入,落地?zé)o聲。
正是方嚴知!他此刻哪里還有半分醉態(tài),眼神清明銳利,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和難以置信!
他死死盯著陳知禮,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你……你究竟是誰?那敲擊……還有你的眼神……你……”
陳知禮迎著他的目光,緩緩撕下臉上的偽裝,露出原本清俊的面容。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貼身珍藏的、代表著皇帝絕對信任和重托的玉牌,以及那份調(diào)兵密旨的副本,沉聲道:
“方大人,我乃大理寺正,欽差大臣陳知禮,奉陛下密旨,全權(quán)查辦陽縣私開鐵礦、圖謀不軌一案!” 他指向玉牌,“此乃陛下親賜玉牌!見牌如朕親臨!”
方嚴知看著那溫潤卻象征著無上皇權(quán)的玉牌,再看看陳知禮年輕卻充滿威嚴和力量的面容,巨大的沖擊讓他一時失語!
欽差大臣!大理寺正!陛下密旨!他苦苦支撐、瀕臨絕望之時,朝廷的援兵,竟以這種方式,從天而降!
“方大人,時間緊迫!”陳知禮打斷他的震撼,“令夫人已安全抵京,將消息帶給了我。
你處境危殆,長話短說!把你掌握的所有證據(jù)、礦洞位置、守衛(wèi)分布、幕后可能的黑手線索,全部告訴我!”
方嚴知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他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他不再猶豫,立刻從貼身的里衣夾層中,取出幾份染著汗?jié)n、卻字跡清晰的地圖、名單和口供!
“陳大人!證據(jù)在此!”
方嚴知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越和決絕,“云霧山深處,共有三處大型礦洞,兩處冶煉工坊!守衛(wèi)約五百人,多為亡命之徒,裝備精良!工坊內(nèi)日夜趕工,所鑄……多為刀劍槍頭,絕非農(nóng)具!
陽縣縣丞王德、典史劉敏,都已被收買!州府……州府通判錢友亮,嫌疑極大!但幕后真正主使……指向更高!我懷疑……懷疑與京城某位……”
方嚴知語速極快,條理分明地將數(shù)月來用命換來的情報,傾囊相告!
每一個地點,每一個名字,都浸透著血淚和兇險!
陳知禮凝神靜聽,眼神越來越冷。
果然,與他前世的記憶和推測逐漸吻合!
這背后,是一條從地方直達中樞的巨鱷!
“好!方大人,你做得很好!” 陳知禮收好證據(jù),鄭重道,“接下來,你需要繼續(xù)麻痹他們,保護好自己!我已調(diào)云州衛(wèi)精兵三千,不日即將秘密抵達!
待大軍一到,便是收網(wǎng)之時!在此之前,務(wù)必忍耐!”
“下官明白!” 方嚴知重重點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他看著眼前這位素未謀面、卻仿佛帶著宿命般信任感降臨的欽差,心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孤注一擲的決然。
“陳大人,下官……下官這條命,還有陽縣上千被奴役礦工的命,就托付給您了!”
“放心!” 陳知禮握住他的手,眼神堅定如磐石,“你我同心,定能鏟除奸佞,還此地朗朗乾坤!為了陛下,為了大珩,也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
窗外,夜色如墨,山雨欲來。
回到客棧。
陳知禮把事情略略跟盼兒說了一遍。
“相公,你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對你對方大人都是不好,還是等大軍抵達,然后一舉出擊比較好。”
盼兒雖然有些緊張,心神不太安寧,但并沒有那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那就表示相公不會有真正的危險,這讓她放下心來。
“盼兒,方嚴知臉色不大好,今日我又忘記送他解毒丸,不知道他有沒有中毒。”
“相公,這些人暫時應(yīng)該不會對一個縣令下死手,畢竟他們并沒有真正弄清方嚴知到底知不知曉他們的事。
相公,你到大理寺不過兩年,連破幾個大案,甚至涉及到皇子,這次不知道又會是什么人,我怕涉及太廣,日后仇敵太多。
要不等此案后,你想辦法外調(diào)江南吧?咱們做一個地方官,遠離這些皇親國戚和高門大戶,再說我也想爹娘了。”
陳知禮苦笑,外調(diào)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如今他已經(jīng)聲名鵲起,是大理寺卿手下的得力干將。
如無意外的話,李大人一旦請辭,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
盡管自己現(xiàn)在才二十有一。
“盼兒,除了我在,這些日你跟半夏幾個人要形影不離,而且毒藥要隨身帶,切不可大意!”
盼兒輕笑:“這方面還用你教?我們五個人,老實說就是對付二十個大漢也是綽綽有余,毒這東西有時候是真的好用。”
她是真的對毒感興趣,這方面的天賦也極高,一點不比她的藥膳差。
陳知禮看著面前嬌笑如春花的小娘子,直接堵住她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