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禮趕到忠勇伯府時,伯府已經被衙役圍個水泄不通。
四周圍觀的人更是不少,這些人顧不上寒冬臘月,冷風刺骨。
相熟的人交頭接耳,不熟的人也伸長脖子聽幾句八卦,興奮幾乎在每個人的臉上或多或少都顯現出來了。
“這個伯夫人也是的,一個庶子能礙你什么事?就非得這樣狠心?”
“就是,要害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吧?畢竟咱大珩是有王法的,何況還是天子腳下?”
“我猜定是那貴妾平時太張狂了點,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依我說,這種事真正要怪的還是男人,沒事搞什么貴妾?賤妾不行嗎?如果是賤妾,任由主母打罵發賣,哪里會有這么多事?”
“嘖嘖嘖,看樣子你不清楚伯府,這個貴妾聽說是老夫人的遠親,十歲左右就投奔來的,人家能當賤妾?”
……
“不過我可是聽說了,那個庶子并沒有死,還是伯夫人用解毒丸救了他的命。”
“這,這就奇怪了,既然要害,為什么又要救?想不通,想不通…”
……
陳知禮進了院門,立馬被人迎了進去。
他也只是稍稍客氣一番,就大刀闊斧地端坐在上首,大理寺的差役肅立兩旁,廳內氣氛凝重如鐵。
忠勇伯陳興臉色鐵青,坐在左首,眼中交織著憤怒、悲痛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他估計還是想不通,自己的夫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他就四個孩子,兩兒兩女,其中三個都是夫人所生,一個庶子根本不算什么,怎么就容不得他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缺口吃的嗎?
大不了等成親以后給點產業打發出去,之后就不用管了。
何至于此呢?
伯夫人王氏面容憔悴,被兩個粗壯的婆子半攙扶著,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
與其說攙扶,是不是看守都不一定。
陳知禮心里暗嘆,這個伯夫人還是太善良了點,差一點母子倆都被人欺負死了。
一個當家主母,稍微剛一點或許還是好事。
貴妾柳氏則跪在廳中,一身素服,哭得梨花帶雨,聲聲泣血,直指王氏。
“寺正大人明鑒啊!”柳氏重重磕頭,額頭瞬間紅了一片,“盛兒……我的盛兒!他一慣乖巧懂事,不過是昨日貪嘴,吃了夫人小廚房送來的那碟芙蓉糕,不到一個時辰便腹痛如絞,口吐白沫!
若非……若非夫人后來良心發現,喂了那丸藥…怕是,怕是早已經沒了…嗚嗚嗚……我可憐的孩兒啊!
夫人!你好狠的心!盛兒只是個庶子,礙著你什么了?竟要下此毒手!他如果沒了,我還活著個什么勁?你就是想我死,也不能害孩子呀!”
王氏聞言,身體劇烈一顫,嘴唇哆嗦著,想說話,卻因為太激動反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無聲地滑落。
忠勇伯陳興紅著眼,猛地一拍桌子:“毒婦!真真一個毒婦!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陳知禮并未看忠勇伯,這就是個糊涂男人,后院小妾如此行事,多少都是男人給的底氣。
衙門大人都沒有斷定,他倒好,早早給自己的夫人定了罪。
陳知禮目光如冷電般射向柳氏:“柳姨娘,你說陳盛是吃了夫人送的點心才中毒?”
“大人,千真萬確!點心盒子還在盛兒房里,伺候的丫鬟小翠可以作證,是她親手從夫人貼身丫鬟春桃手里接過的!”
柳氏言之鑿鑿,指向旁邊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鬟。
“哦?”陳知禮微微頷首,對旁邊書記官道,“記下:傳證人小翠,物證點心盒呈上。”
他隨即轉向忠勇伯,“伯爺,中毒者陳盛現在何處?情況如何?”
“在……在東廂房暖閣。顧老神醫和李太醫正在全力救治,說是……說是那解毒丸吊住了命,但毒性猛烈,尚未脫離險境。”陳興聲音沉重,帶著一絲后怕。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很快有小廝來報:“伯爺,老夫人醒了非得過來,小的們實在攔不住呀!”
柳氏越發大哭起來。
“陳大人,家母年事已高,事情出了后已經暈過去兩次了,我這就去送她回院子。”
他話音未落,一個老夫人沖了過來,拐杖直指王夫人:“毒婦,你這個毒婦,這些年我們忠勇伯府哪里虧待你了?
明明知道我伯府子嗣貴重,你還,你還…我要打死你這個毒婦!”
她舉著拐杖就要打人。
“住手!”陳知禮大聲喝斥,“老夫人,我都還沒有斷定,您如何一口斷定就是伯夫人害了陳盛?
如果你自己就能斷案,是不是就不必報官?我現在是不是可以立馬走了?”
他的言詞犀利,說話一點情面沒留。
這樣的老太婆實在該死,養一個遠房族親無所謂,但不該送到兒子床上。
真想兒子納妾,從丫頭里選幾個也不是不能,非得要良妾?還是自己的遠親?
這不明擺著給兒子的后院添亂嗎?
老夫人驚呆了,她長這么大還從沒有哪個年輕人這樣不客氣地待她,就是同齡人待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不說伯爵府,就是年紀明顯擺在那,她今年已經六旬的人了。
她感覺人又要發暈了…
“母親,陳大人還要問案,您還是讓丫頭陪著先回院子吧。
盛兒有顧老神醫還有李太醫,想來應該沒事。”陳興朝跟過來的婆子示意了一下。
其實兒子有沒有事,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畢竟毒性烈,人到現在都沒有醒。
老夫人這下子冷靜下來了,她反而一屁股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陳大人,老身在這里坐會不妨礙你吧?”她的話里明顯帶著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陳知禮淡淡道:“老夫人,您可以坐,但不能擾亂我審案。”
“本官需要親自查看現場與中毒者狀況。伯爺,煩請引路。
夫人、柳姨娘,也請一同前往。
其余人等,原地待命,不得隨意走動。”
陳知禮起身,語氣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