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岳的當眾控訴,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冷水,整個演武大營瞬間炸開了鍋。
民眾嘩然,參賽者們面面相覷,不少寒門子弟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而貴族席位上則是一片壓抑的騷動和隱晦的怒視。
“大膽狂徒!”
鎮(zhèn)山侯炎崮身邊的一名武將猛地起身,聲如洪鐘,“蒼穹演武,乃國之盛典,豈容你在此信口雌黃,污蔑公正?!來人,將此擾亂秩序之徒拿下!”
幾名宮廷侍衛(wèi)立刻上前,就要將跪地的石岳拖走。
“且慢。”
一個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并非來自高坐主位的烈陽神將,也非來自洛炎國王,而是來自三王子炎鋒。
他站起身,走到主觀戰(zhàn)臺邊緣,目光掃過那名武將,最后落在自己父王身上,躬身行禮:“父王,石岳既敢當眾質(zhì)疑,必有所憑。若不分青紅皂白便將其拿下,恐寒了天下有志之士之心,亦有損我洛炎國體與演武聲譽。兒臣以為,不妨讓他將話說完,若確系誣告,再行嚴懲不遲。”
炎鋒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維護了王國體面,又給了石岳說話的機會,更在無形中將自己塑造成了維護“公正”和“招攬賢才”的形象。
洛炎國王炎擎目光深邃地看了自己這個三兒子一眼,又瞥了一眼旁邊神色莫測的烈陽神將,沉吟片刻,揮了揮手:“準。石岳,你有何證據(jù),盡可道來。若屬實,本王自會為你做主;若虛言構(gòu)陷,兩罪并罰!”
侍衛(wèi)退下,壓力給到了石岳這邊。
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這個渾身是傷、卻脊梁挺直的年輕武者身上。
石岳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傷勢和面對權(quán)貴的緊張,聲音依舊嘶啞,卻異常堅定:“回陛下!末將不敢妄言!末將曾親眼所見,炎燎公子及其同伴,一進入秘境,便目標明確,直奔西南方向七十里外一處隱蔽山谷!那山谷之中,赤焰晶核遍布,遠超尋常區(qū)域!末將尾隨其后,親眼見他們輕松采集,期間幾乎未遭遇強大妖獸阻撓!”
他頓了頓,環(huán)視四周,目光掃過那些同樣面帶不忿的寒門參賽者:“此事,并非末將一人所見!在場諸多同袍,皆可作證!我等在荒僻之地與妖獸搏命,所得寥寥,他們卻如探囊取物,這豈是‘運氣’二字可以解釋?!”
“沒錯!陛下!石岳所言句句屬實!”
“我等在毒火沼澤掙扎三日,所得晶核不及他們十一!”
“請陛下明察!”
頓時,又有七八個膽大的寒門子弟站出來,紛紛附和,群情激憤。
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鎮(zhèn)山侯炎崮臉色鐵青,怒極反笑:“荒謬!簡直荒謬!秘境廣闊,機緣各憑本事!燎兒他們能找到富集點,是他們的能耐與福緣!爾等自己無能,便在此紅口白牙污蔑他人,其心可誅!”
他轉(zhuǎn)向國王,拱手道:“陛下!此等刁民,分明是嫉妒成性,擾亂演武,意圖不軌!若不嚴懲,日后我洛炎還有何規(guī)矩可言?!”
雙方各執(zhí)一詞,爭論不休。
主觀戰(zhàn)臺上,烈陽神將依舊品著茶,仿佛臺下爭執(zhí)與他毫無關(guān)系。
江月則默默觀察著這一切。
石岳等人的爆發(fā),雖在她的預(yù)料之中,但時機和激烈程度卻有些超出預(yù)期。
這背后,恐怕少不了三王子炎鋒的推波助瀾。
他不僅提供了證據(jù),很可能還暗中聯(lián)絡(luò)了這些受壓制的寒門子弟,選擇了這個最關(guān)鍵時刻發(fā)難。
“夠了。”
就在爭論愈演愈烈之時,烈陽神將終于放下了茶杯。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帶著神祇天然的威壓,讓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凡間事務(wù),本將不便插手。”
烈陽神將目光平淡地掃過臺下,“然,演武之公正,關(guān)乎洛炎國運,亦關(guān)乎戰(zhàn)神信仰之純粹。”
他看向洛炎國王炎擎:“此事既起,便需有個交代。堵不如疏,壓不如查。”
炎擎心中一凜,知道神將這是在施加無形的壓力了。
他連忙躬身:“神將大人所言極是。定當徹查此事,給所有參與者,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他立刻下令:“傳令!暫停軍團推演!由王室監(jiān)察司、宗府、演武籌備處三方聯(lián)合,即刻調(diào)查秘境資源投放及積分評定事宜!所有涉案人員,一律隔離審查!”
命令一下,整個演武大營氣氛更加緊張。
鎮(zhèn)山侯炎崮眼神陰鷙地看了一眼三皇子炎鋒,又狠狠瞪了石岳等人一眼,拂袖坐下,不再言語。
他知道,神將既已發(fā)話,調(diào)查不可避免,但他自信手腳做得干凈,未必能查出什么。
炎鋒則微微低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江月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明了。
洛炎國王此舉,看似雷厲風(fēng)行,實則仍是平衡之術(shù)。
三方聯(lián)合調(diào)查,互相牽制,最終結(jié)果如何,猶未可知。
她不動聲色地將一枚準備好的玉簡,通過神力傳遞給了烈陽神將。
玉簡之內(nèi),正是她整理好的那份《關(guān)于洛炎王國蒼穹演武流程異常及潛在不公現(xiàn)象的觀察記錄(附證據(jù)摘要)》。
烈陽神將神識掃過玉簡,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平靜,微不可查地對江月點了點頭。
有了這份來自“神界觀察員”的、記錄詳實且包含部分確鑿證據(jù)的報告,洛炎國王想要和稀泥的難度,就大大增加了。
調(diào)查需要時間,演武被迫中斷。
眾參賽者被安排在營中休息,不得隨意離開。
暗流在平靜的表象下洶涌澎湃。
江月回到迎神苑偏殿,剛布下隔絕禁制,一道微弱卻熟悉的信仰連線便自神格深處泛起漣漪。
是山下村落那邊。
她分出一縷神念沉入。
傳來的并非小女孩的祈禱,而是村長,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無比虔誠甚至帶著恐慌的意念:
“引路之靈在上!村外……村外荒山那座廢廟,昨夜……昨夜突然塌了大半!里面……里面好像有黑氣冒出來,靠近的牲畜都莫名病倒了!求靈尊指引,我等該如何是好?”
江月心中一動。
那座由邪祀盤踞的廢廟,在她布下的緩慢凈化神紋作用下,本就氣息奄奄。
如今突然崩塌,黑氣外泄,看來是那邪祀在做最后的掙扎,或者說……是凈化到了某個臨界點,引發(fā)了反噬。
“倒是會挑時候。”江月蹙眉。
洛炎王國這邊正值關(guān)鍵時刻,她需全力關(guān)注,難以分心他顧。
但村落信仰是她重要的根基,絕不能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