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戰受挫,江月并未氣餒。
她迅速冷靜下來,意識到直接、具體的神啟信息,對于瀕臨崩潰的凡人而言,不是救命稻草,反而可能成為壓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需要更溫和的介入方式,或者說……更具欺騙性的引導。”
江月回想起前世接觸過的心理危機干預和戰場應激疏導培訓。
關鍵在于穩定情緒,重建控制感,而非直接給出答案。
她不再追求用最精煉的神力解決根本問題,而是將首要目標定為:維持祈愿者最低限度的生存意志和理智,防止其徹底崩潰或瘋狂。
對于陷入狂暴的士兵,她不再試圖壓制其殺意,而是進行微妙的引導,將無差別的瘋狂,引導向對特定威脅目標的專注攻擊,避免其陷入更危險的包圍。
對于被恐懼吞噬的士兵,她不再傳遞復雜的求生信息,而是持續注入微弱的“堅守”、“存活”信念,如同在風暴中系上一根纖細卻堅韌的安全繩。
對于祈求神罰毀滅敵人的狂熱祈愿,她則不予直接回應,那需要消耗海量神力且易引發不可控后果,而是將其標記,偶爾選擇一兩個,模擬“戰神投下注視”的威嚴感,讓其感受到被“認可”,從而穩定其情緒。
這種方式,神力消耗顯著增加,處理每個祈愿所需的心神也更多。
一天下來,她僅僅處理了不到八十個祈愿,效率數據遠不如在“黑石丘陵”時亮眼。
【日處理祈愿數量:七十八】
【平均處理耗時:高于同區域歷史均值百分之二十】
【祈愿衍生/后續祈愿產生率:降低百分之十五(效果微弱)】
【神力消耗:達到標準配額百分之一百一十(輕微透支)】
【區域平均信仰反饋強度(關聯戰神):提升百分之二(微乎其微)】
數據很難看。
李主事在巡查時,目光掃過她的神碑數據,鼻翼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什么都沒說,但那眼神分明寫著“果然如此”。
江月沉默。
她知道,在只看重表面數據的官僚體系里,她現在的表現,正好坐實了“野神終究上不了臺面”、“取巧之法難堪大用”的論調。
但她敏銳地感知到,在那些看似不佳的數據背后,有一些細微的變化。
經她處理的祈愿,雖然過程艱難,消耗也大,但幾乎沒有再出現那種瞬間崩潰、徹底墮入黑暗或引發連鎖崩潰的情況。
就像在驚濤駭浪中,她勉強穩住了一艘艘即將傾覆的小舟,雖然船身破損,航速緩慢,但至少……還在水上。
“先求穩,再求進。”江月定下策略。
在“血狼峽谷”這種地方,能穩住陣腳,本身就是一種成功。
她將首日的工作情況和數據分析,如實寫進了簡報,沒有掩飾數據的下滑,但著重分析了高烈度環境下祈愿特性的變化,以及當前策略以“維持穩定”為核心的合理性。
這份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難看的簡報提交上去后。
衡岳看著每日準時送達的、來自江月的“數據專報”,例行公事地瀏覽了一遍,眉頭越皺越緊。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神文數字和不斷變化的曲線,讓他感到不適。
這種將神圣的信仰之力、神恩賜予,用冷冰冰的數字和圖表來衡量的方式,在他看來,本身就是一種褻瀆。
但武神大人特意下令要求每日專報,他不得不將這些扎眼的報告原封不動地轉呈上去。
“歪門邪道終究走不長遠……”
衡岳低聲哼了一句,將最新一份報告打入傳向主殿的神光中。
在他看來,這野神的神奇到此為止了。
然而,這份簡報在武神眼中卻大不相同。
武神面前懸浮著“血狼峽谷”近三日的詳細數據流,以及江月提交的簡報。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下滑的效率數據,停留在“崩潰祈愿轉化率”、“極端情緒惡化抑制率”等幾個非公開的核心指標上。
這些指標,衡岳未必會重點關注,但武神卻清楚其意義。
“首日便能穩住‘血狼峽谷’的崩潰態勢,未有惡**件發生……雖效率比不上之前,神力運用亦顯笨拙,但方向無誤,根基未損。”
武神指尖輕點桌面,“看來,光是環境的壓力,還不足以逼出她真正的潛力……”
他沉吟片刻,一道神念傳出:“令:明日向‘血狼峽谷’實習武神江月,開放‘區域信仰脈絡圖’(初級權限)。”
這道命令讓接到傳訊的衡岳愣住了。
“區域信仰脈絡圖”是只有正式神職,且具有一定資歷者才有權限查看的,能直觀反映一片區域內信仰之力的流動、匯聚、強弱節點的戰略級視圖。
雖然只是初級權限,但開放給一個實習武神?
武神大人對此神的看重,似乎超出了他的預估。
衡岳心中雖有不解甚至些許不滿,但不敢違逆武神之意,只得照辦。
江月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在自己的神域中,總結反思今日的得失。
神格深處,那道屬于山下小女孩的信仰連線再次泛起微光。
“神仙大人,阿爹說后山的野豬老是禍害莊稼,您能幫幫我們嗎?阿娘說可以用陷阱,可是我們不會做很厲害的陷阱……”
小女孩的聲音帶著依賴和期盼。
這一次,江月沒有立刻回應。
她心念微動,嘗試著將一絲神念沿著連線,向更遠處蔓延。
她想知道,這個小女孩的信仰,是否只是一個孤例?
在她周圍,還有沒有類似的無主、微弱、未被正統神關注的祈愿?
神念悄然蔓延。
由于小女孩的信仰通道已經建立,如同一個支點,讓江月的感知得以依托其擴散開來。
模糊的影像在她感知中浮現:那是一個位于山腳下的小村落,規模不大,約幾十戶人家。
除了小女孩一家,她還“聽”到了幾個微弱的、幾乎被忽略的祈愿……
一個老婦人在祈求遠行的兒子平安;
一個年輕獵人在祈求明日狩獵順利;
一個母親在祈求發燒的孩子能快點好起來……
這些祈愿微弱、雜亂,如同荒野中的零星螢火,與戰神殿那浩瀚的信仰洪流相比,微不足道。
它們大多指向模糊的“老天”、“過路神仙”,并無特定歸屬。
江月的心臟怦怦跳動。
她似乎……無意中發現了一片未被開發的“信仰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