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姝站在簡樸卻整齊的筒子樓前。
手里還捏著那個謝嶼塞給她的、用紅布縫制的小小護身符。
針腳細密,帶著點皂角的干凈氣味。
他當時耳根微紅,眼神飄忽,只含糊說了句“保平安”就匆匆走了,留下她一頭霧水。
他們還信這個?
她下意識摩挲著那個小布袋,心里有些異樣,但很快被搬家的忙亂打斷。
搬家那天,場面熱鬧得像過年。
何美玲指揮著幾個請來的壯勞力。
小心翼翼地把那臺嶄新的燕牌縫紉機抬上樓,這是家里最值錢的大件之一,引得不少鄰居探頭張望。
溫念姝的東西倒是不多。
除了原主以前的。
主要就是她那些準備用來鼓搗釀酒、洗得干干凈凈的瓶瓶罐罐,被她寶貝似的親自捧著。
她剛把幾個玻璃瓶在窗臺擺好,拍了拍手上的灰。
就隱約聽到樓下傳來幾個婦女壓低的議論聲,順著敞開的窗戶飄了上來。
“瞧見沒?就那個,穿碎花裙子的,長得跟畫報上似的,老溫家閨女,叫溫念姝。”一個嗓音帶著點尖細。
“哎呦,可真俊!這模樣,這身段,整個大院也找不出第二個了!”有人附和。
“俊是俊,可你們知道她為啥搬過來不?”
尖細嗓音帶著點神秘和幸災樂禍,“聽說在原先那邊,追謝家那位追得可兇了!全院皆知!”
“我的老天爺!真的假的?她敢追謝首長?!”
驚呼聲響起,“那位可是咱們院,不,是整個這一片都出了名的高嶺之花!”
“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長得是真好,可那眼神冷的喲,我每次碰見都不敢大聲喘氣兒!”
“可不是嘛!人家什么家庭?什么前途?能看上她?”
尖細嗓音嗤笑一聲,“這下好了,搬到這兒來,近水樓臺?我看吶,咱們謝首長怕是要被她纏瘋了!”
“嘖嘖,瞧著嬌嬌軟軟一個小姑娘,膽子倒是不小……不過,怕是有的苦頭吃咯……”
那些話語像細密的針,扎在溫念姝的耳膜上。
她站在窗邊,陽光照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
長長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的情緒。
果然,無論到哪里,原主留下的豐功偉績都如影隨形。
謝斯屹……那個名字在舌尖滾過。
帶著原主記憶里求而不得的苦澀和最終慘死的寒意。
她輕輕攥緊了手指,又緩緩松開。
纏著他?讓他厭煩?
不。
溫念姝告訴自己,謝斯屹這等身份、這等性情的涼薄大佬。
是書中既定的災星,碰不得,沾不得。
她只想遠離所有禍源,利用自己對現代識的先知。
安安穩穩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保護好家人。
至于謝斯屹……他厭煩與否,與她何干?
她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想到這里,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點釋然。
她轉身,不再理會樓下的閑言碎語。
開始專心整理自己那些瓶瓶罐罐,仿佛那些議論的主角根本不是她。
她們原本的小村離這里也不遠。
這下也更方便她在鎮上賣好她的葡萄酒了。
溫念姝深諳一個道理,活在別人的嘴里,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事。
她將心思全放在了她的宏圖大業上。
筒子樓里空間還行,她就在自己靠窗的床邊角落。
用木板搭了個簡易架子,那些洗刷得晶瑩剔透的玻璃瓶罐整齊排列。
里面裝著不同階段、不同配方的葡萄汁液,貼著她自己寫的標簽,像一個個等待檢閱的士兵。
何美玲多多少少也聽到了那些閑言碎語。
生怕女兒只是憋在心里自己難受,但又實在不好找理由勸。
如果來這里讓女兒更難過的話,還不如不住在這里。
閨女也清閑。
何美玲心里裝著事,晚飯時便格外留意女兒的神情。
她做了溫念姝愛吃的西紅柿雞蛋面。
金黃的蛋花浮在紅湯上,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溫朗呼嚕呼嚕吃得香甜,嘴里還含糊不清地說“媽,咱家樓下那幾個嬸子……”
何美玲立刻瞪了他一眼,用筷子輕輕敲了敲他的碗邊“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少聽那些有的沒的。”
溫朗縮縮脖子,偷偷瞄了姐姐一眼。
溫念姝卻像是沒聽見,正專注地用筷子挑著一根面條。
小口小口地吃著,姿態優雅,神情平靜,仿佛弟弟說的與她毫無關系。
何美玲見狀,心里更沒底了。
她夾了一筷子炒青菜放到溫念姝碗里。
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閨女,多吃點菜,今天……收拾東西累著了吧?要是聽見什么不中聽的話,別往心里去,啊?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晚飯后,溫念姝想起還缺一種特定的密封罐口用的油紙。
眼看天色還早,便跟何美玲說了聲,拎著個小布包出了門。
夕陽將大院里的樓房拉出長長的影子。
她走到自家單元門口,剛要上樓,卻隱約覺得樓道里比平時安靜些。
她并未多想,徑直上了樓。
家門虛掩著,大概是溫朗沒關嚴。
她推開門的瞬間,臉上的輕松笑意還未散去。
目光便撞上了客廳里那個絕不該出現在此的身影。
客廳那張有些年頭的沙發上,謝斯屹正端坐著。
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綠軍裝,風紀扣扣得一絲不茍,身姿挺拔如松。
與這間充滿生活氣息的、略顯樸素的客廳格格不入。
他手里端著一個溫家待客用的搪瓷杯。
杯身上印著鮮紅的“勞動最光榮”,與他冷峻的氣質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
何美玲正陪著聊天。
聽到開門聲,客廳里的兩人同時看了過來。
謝斯屹的目光沉靜如水,精準地落在溫念姝身上。
那眼神深邃,帶著一種慣常的審視和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
溫念姝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心臟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握著門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指尖微微發白。
他怎么會在這里?!
按照原書劇情,此刻的他應該對溫念姝厭煩透頂。
避之唯恐不及才對!主動上門?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無數個念頭在她腦中飛速閃過。
難道……他是來警告她不要癡心妄想的?
還是因為那些閑言碎語,來讓她安分守己的?
何美玲尷尬了笑了笑。
“閨女傻站著干啥。”
“叫小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