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嶼挑眉,沒料到這大媽脾氣這么沖。
他語氣卻依舊平穩“大媽,您這豆腐聞著就香,肯定是祖傳手藝,要不就買給我們嘗嘗?”
不過是因為溫念姝好像喜歡吃。
這話倒是戳中了大媽的癢處。
她臉上的褶子松動了些,卻還是嘴硬“香也不賣給摳搜的!一塊錢還想挑挑揀揀,當我這是剩菜攤子呢?”
溫念姝憋笑憋得肩膀發抖,湊到謝嶼耳邊小聲嘀咕“這大媽是把咱倆當打秋風的了,要不咱……”
話沒說完,謝嶼已經掏出錢“五十塊,我全要了。”
大媽眼睛一亮,手腳麻利地往油紙袋里裝豆腐,嘴里還嘟囔“早這樣不就完了?年輕人就得干脆點!”
拎著沉甸甸的臭豆腐,溫念姝哭笑不得“小謝同志,咱倆買這么多,是要開臭豆腐攤嗎?”
謝嶼低頭看她,眼底藏著笑意“你不是饞了?剩下的……當實驗輔料。”
“輔料?”溫念姝眼睛瞪圓,“葡萄酒加臭豆腐?這是要發明黑暗料理界的天花板啊!”
兩人說說笑笑往巷子深處走,拐了兩個彎。
謝嶼在一扇斑駁的木門前停下,敲了敲門板“王伯,在家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探出頭,看見謝嶼眼睛一亮“是小謝啊!快進來快進來,你跟我說要的酵母,我給你留著呢!”
一進屋,滿屋子都是面香。
王伯是鎮上有名的老面匠,家里藏著不少酵母種。
他一邊給兩人找酵母,一邊嘮嗑“小謝,這是你對象?長得真俊!”
溫念姝臉一紅,剛要解釋,謝嶼已經接過酵母,不動聲色地應了句“是一起做事的同志。”
那語氣,卻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認真。
王伯嘿嘿一笑,擠了擠眼睛,一副“我懂”的模樣。
知青點門口。
陸旭看著柳翠在那邊忙活,就隨口一問“你知道謝嶼去哪兒了嗎?”
他這一大早就沒見到他人。
平時也沒見他這么積極忙活的。
最近跟打了雞血一樣。
柳翠隨意道“他跟念姝一塊去鎮上買東西去了。”
陸旭這一問,柳翠這隨口一答,像顆小石子投進了看似平靜的湖面。
謝斯屹原本正靠在門框邊,低著頭。
用一把小刀慢條斯理地削著一根木棍,神情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可“溫念姝”這三個字清晰地鉆進耳朵里時,他削木頭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指尖微微用力,削出了一道略深的刻痕。
他抬起眼眸,目光沒什么溫度地掃過柳翠。
又淡淡移開,看向村口那條塵土飛揚的路。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陸旭切了一聲“我說出去怎么不帶我呢,原來是把我忘了。”
柳翠朝他彈了彈水“你可得了吧,你個大男人整得跟個黏人精似的!”
“人家小謝同志和念姝是去搞事業,你跟著湊啥熱鬧?難不成想當電燈泡,把紅星鎮的土路都照亮?”
兩人你一嘴我一言的拌著。
根本沒有注意一道視線就看著他們這邊。
他把剛削好的木棍隨時丟到旁邊的火堆里。
他上身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腰帶將勁瘦的腰身利落收緊。
他拿起一旁的
他拿起一旁的水壺,仰頭喝了口水。
喉結滾動,目光卻始終鎖在某個方向。
水喝了大半他才收回視線,將水壺隨手放在窗臺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叩”。
“和我出去一趟。”
陳紀掃了他一眼“你也閑出屁來了?”
謝斯屹:……
陳紀嘴上說著,腳卻沒有停的跟上了他。
謝斯屹沒接陳紀那欠揍的話茬,雙手插兜,邁開長腿徑直朝村外走去。
陳紀嘖了一聲,三兩步跟上,與他并肩。
兩人沿著田埂慢悠悠地晃著,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說,你這視察工作的興致來得挺突然啊?”陳紀叼著根草莖。
斜眼瞅謝斯屹,“往常這時候,你不是在屋里看書,就是找個陰涼地兒躲清靜。”
謝斯屹目光掃過不遠處一片綠油油的稻田,禾苗長勢喜人,隨風輕擺。
他語氣沒什么起伏“隨便看看。”
“得,您這隨便看看,底下人就得提心吊膽好幾天。”陳紀嗤笑,隨即換了個話題。
“說正格的,前幾天我去公社開會,聽說上頭對這片兒的秋收挺重視,要求畝產還得往上提一提,壓力不小啊。”
謝斯屹“嗯”了一聲,視線轉向另一邊正在引水灌溉的渠道。
幾個村民正赤著腳在泥水里忙碌。“水渠該清淤了。”他忽然說了一句,“上游那段,堵了,影響下游這幾片田的供水。”
陳紀順著他目光看去,撓了撓頭“是嘛?我還真沒注意,回頭我跟大隊長說一聲,組織人手弄一下,還是你眼睛毒。”
“不是眼睛毒,”謝斯屹淡淡道,“是水流量不對,下游水位偏低,肉眼能看出來。”
陳紀被他噎了一下,沒好氣地捶了他肩膀一拳“行行行,就你懂!跟你出來一趟,凈顯得我像個吃干飯的。”
謝斯屹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沒躲。
兩人繼續往前走,路過打谷場。
幾個半大孩子正瘋跑著追逐打鬧,揚起的塵土在光柱里翻飛。
場院邊上堆著去年留下的、已經有些發黑的稻草垛。
“聽說,”陳紀壓低了些聲音,用肩膀撞了撞謝斯屹,“隔壁紅星大隊,有人私下搞家庭聯產承包的試點,動靜鬧得不大,但產量聽說蹭蹭往上漲,上面好像……有點松口的意思了?”
謝斯屹腳步微頓,看向遠處起伏的丘陵和散落的村莊。
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風向是在變,但具體怎么變,什么時候變到我們這兒,不好說。”
“總歸是有點盼頭了不是?”陳紀語氣里帶著點期待,又有點不確定。
“不像前幾年,死氣沉沉的,現在好歹允許咱們琢磨點副業了,你看溫念姝那小丫頭,不就折騰得起勁?”
他突然提到這個名字,眼神瞟向謝斯屹。
謝斯屹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插在褲兜里的手,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她那是胡鬧。”他語氣依舊平淡。
“胡鬧?我看未必。”陳紀嘿嘿一笑,“年輕人有點想法挺好,再說了,人家謝嶼同志不也挺支持?倆人配合得多默契。”
謝斯屹不接話了,目光投向更遠處,那里是通往鎮上的路。
他抿了抿唇,忽然轉了話頭“糧站的調度,最近怎么樣?別等到交公糧的時候又手忙腳亂。”
陳紀見他岔開話題,也沒再窮追猛打,順著說道“還行,提前打過招呼了,就是運輸隊那邊老車子出毛病,耽誤事……”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謝斯屹聽著陳紀的絮叨,偶爾回應一兩句。
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地走著,看著。
他出來本是為了散掉心里那點莫名的煩躁。
此刻走在廣闊的天地間,聽著這些樸實又充滿生命力的討論。
那點郁氣似乎真的被田野的風吹散了些。
只是,當目光不經意再次掠過路道上那道人影時,頓了頓。
陳紀也看到了溫念姝自己一個人有勁的搗鼓著東西。
陳紀碰碰謝斯屹,壓低聲音“這胡鬧同志在研究炸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