宬年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他甚至微微向后靠進椅背,十指交叉隨意地放在桌面上,姿態更加放松,也更顯居高臨下。
他看著眼前情緒失控的兮淺,如同在看一幕精心編排的戲劇。
“淺淺,”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腔調,卻比任何斥責都更冰冷,“悲傷過度會讓你產生不切實際的臆想。警方正在調查那場不幸的事故。意外,或者競爭對手的惡意破壞,都有可能。你現在的狀態,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用這些荒謬的猜測折磨自己。”
“荒謬?!” 兮淺的心像被狠狠攥住!他輕描淡寫地將一切都推給了“意外”和“臆想”!
"那我的記憶呢?!宬年!你告訴我!我為什么會失憶?!” 她幾乎是吼了出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前傾,長發散落遮住了半邊臉,露出的那只眼睛,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懷疑!
“醫院……醫院走廊……” 她喘息著,眼前又閃過那慘白的光線,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熟悉背影,“那個醫生……那個對我進行所謂‘治療’的醫生!他是誰?!你對他下過什么命令?!清除記憶?!讓我只剩下恐懼?!是不是你?!”
她將醫院幻象中偷聽到的話,血淋淋地甩了出來!這是她最直接的指控武器!
這一次,宬年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不是慌亂,而是一種被觸及底線的、冰冷至極的銳利。
那銳利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無奈和被誤解的淡淡痛心。
“淺淺,”他微微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柔和,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魔力,“那場意外對你造成了巨大的創傷。為了保護你不再被那些可怕的記憶反復折磨,你的主治醫師,溫爾頓博士,是國際上頂尖的創傷心理治療專家。他所做的一切治療,都是為了幫助你屏蔽痛苦,重建安全感。‘清除’、‘植入’…這些冰冷的詞匯,是你潛意識里對治療過程的恐懼反應扭曲而成的幻覺。你看到的所謂‘命令’,不過是醫生向我匯報你的治療進展。”
他站起身,繞過寬大的書桌,緩步向她走來。
他的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像是精準計算過的,帶著壓力。
他伸出手,不再是強迫,而是帶著一種極具迷惑性的溫柔,似乎想拂開她臉頰散落的亂發。
“我對溫爾頓博士唯一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你,讓你擺脫痛苦。” 他的指尖帶著一絲微涼,緩緩靠近。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
“別碰我!” 兮淺猛地后退一大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上!
巨大的撞擊讓她悶哼一聲,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死死瞪著他,充滿了極致的戒備和恨意!
“治好我?擺脫痛苦?” 她嘶啞地笑了出來,笑聲帶著令人心碎的凄涼,“讓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活著?!讓我忘記所有!忘記夏時陌!忘記一切!只記得對你的感恩戴德和依賴?!只記得恐懼?!這就是你所謂的‘治好’?!”
“宬年!你是不是忘了?!那個被你粉碎的鏈墜!那個夏時陌留給我的最后一點念想!你是不是以為毀掉它,就能徹底抹掉一切?!毀掉他存在過的證據?!”
她猛地抬起那只空蕩蕩的手腕,將深紅的指印狠狠懟到宬年眼前!那印記如同屈辱的烙印,無聲控訴著他的暴行!
“還有那些信息!那條骨灰盒的線索!” 她幾乎是吼叫著,要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宬在幕后】!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和這一切沒有半點關系?!你敢不敢?!”
她的質問如同狂風暴雨,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在空曠冰冷的書房里瘋狂回蕩!每一句都直指核心,撕開他精心編織的溫情偽裝!
那雙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不再是恐懼的汪洋,而是燃燒著毀滅性烈焰的火山口!
宬年臉上的那絲偽裝的柔和瞬間消失殆盡。
書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成了萬載玄冰。
他依舊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但周身散發出的氣場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那個帶著幾分無奈和痛心的“保護者”,而是徹底撕下了溫情的面具,露出了其下冰冷堅硬、如同千年寒鐵鑄就的冷酷內核。
那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兮淺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上!
他緩緩地放下了那只伸向她的、帶著虛假溫柔的手。動作緩慢而優雅,卻蘊含著令人膽寒的力量感。
他并沒有立刻回答她那些尖銳到極點的質問,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冰眸,一寸寸地掃視著她。
目光掠過她蒼白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和灰塵,掠過她凌亂發絲間那雙燃燒著憤怒與絕望火焰的眼睛,最終,沉沉地、如同焊槍般,定格在她那只抬起的手腕上——定格在那圈深紅刺目的指痕,和指痕之下那片空茫的皮膚。
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在冰冷的刀鋒上行走。
終于,宬年緩緩開口,聲音不再是偽裝出的低沉柔和,而是徹底剝離了所有情感,只剩下冰冷的、無情的音節:
“看來,休息并不能讓你的大腦恢復應有的秩序。幻覺、臆想、荒謬的指控……” 他的目光從她手腕緩緩上移,重新鎖住她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冰寒幾乎要將她的靈魂凍結,“以及對一個已經逝去之人病態的執著,正在摧毀你最后一絲理智。”
他微微向前傾身,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絕對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