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國,柴桑村。
烈日炎炎,驕陽灼熱。
膚色黝黑的孟旭跨坐在農田旁的田埂上,揮著草帽為自己扇風。
“這都到午時了,明兒怎么還沒把飯送來。”
忙活了一早上的農作,孟旭只覺得腹中饑腸轆轆。
抬頭瞇眼望天,他的思緒不免出現了幾分恍惚。
他本不是此間人士,前世雖工作辛苦,薪水微薄,但也在父母的幫襯下買了車房。
只待在相親市場里相中眼緣對象,結婚生子。
沒想到某日下班途中出了意外,再醒來已是出生在柴桑村,成了村中佃農之子。
孟氏的祖地并非柴桑村,百年來潯國周邊山嶺常有蠻族蠻兵騷擾。
使得不少村莊遭到奪掠,百姓為了求生不得不四處逃竄。
孟旭的父親便躲到了柴桑村,后在此扎根落戶。
雖費盡心思,憑借銀兩打點入了本地九江縣府的戶籍名冊,可并未有屬于自己的田地。
為了生存,他們家只能在柴桑村租田耕種。
跟村中富戶租了四畝地,田收六四分成,勉強茍活,兩代皆靠佃農為生。
“爹!”
遠處,一道瘦小身影在田埂上趕著鴨群而來,身上還掛著一個陶罐與竹筒。
看到這約莫**歲的孩童,孟旭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他雖出生貧寒,但好在作為二世為人,哄姑娘家歡心的嘴皮子夠利索。
十九歲那年,孟旭娶了村中謝獵戶的女兒謝雨蘭為妻。
婚后次年便喜得一子,取名為孟天明。
婚后第五年,謝雨蘭又誕下一個男嬰,取名孟天凌。
如今孟旭二十有九,即將三十而立。
家中雖窮,但日子過得美滿,大兒九歲,老二五歲,從小到大無病無災。
只要能夠一直這么平平淡淡的維持下去,再過些年頭便能攢些銀兩,在村中買下屬于自家的田地。
到時只需與官府繳納田賦,一年田收盡歸自己,再也無需與他人分成。
“爹,這是娘今天煮的飯。”
孟天明摘下脖子上掛著的陶罐與竹筒,一臉憨厚的遞予父親。
孟旭接過打開,便見陶罐內盛裝的乃是糙米拌野菜,竹筒里則是腌酸筍摻肉渣。
對于他們家而言,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伙食。
早已饑餓多時的孟旭顧不上太多,當即拿起一對竹筷開始進食,就著腌酸筍狠狠扒了幾口糙米。
孟天明忍不住提醒道:“爹,慢著點吃,小心有毛刺劃傷嘴巴。”
“爹不傻,你今日怎么來晚了這么久?路上幫陳家放鴨耽誤了?”
孟旭毫不在意,倒是對大兒子詢問道。
活了二十余年,孟旭的現代思維都幾近退化。
潯國的世道充滿了‘人吃人’,有豪門望族壓在上面一手遮天,壟斷行業,底下的百姓別想在經商上能有什么起色。
哪怕孟旭滿腦子前世的金點子,施展出來足以日進斗金。
可若沒有靠山庇護,望族倚仗,不出幾日便會橫死街頭,被別人接盤摘了成果。
為了不死于非命或者成為性命不能自己的傀儡,他只能自覺泯然于底層。
佃農家族賺錢不易,再加上孟旭心里一直都有個買地夢,他們一家平日里不管年齡大小,都有各自的賺錢分工。
他負責一年春播秋收的農作,妻子謝雨蘭則織蓑衣和編草鞋補貼家用。
長子孟天明替村中富戶陳家放鴨,次子孟天凌則拾糞積肥。
往日孟天明總是準時準點的在放鴨途中為他帶飯,可今日不知為何卻遲到了將近一刻。
“爹,我放鴨經過碧波潭的時候,在潭邊淤泥中發現到了這個東西,賣了可能值些錢,為了去撿它才耽誤了。”
孟天明眼神警惕的觀望四周,確定附近沒人,這才從懷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的遞給父親。
貧窮人家的孩子大多少年老成,更易成熟。
孟旭放下陶罐,伸手接過,仔細一瞧這竟是一塊厚重的八角銅鏡,質地青灰,背面有精致紋路,復雜不凡。
鏡子正面灰蒙蒙一片,哪怕用手抹凈也無法照物。
稍微掂量兩下,孟旭常年務農的手便能判斷出約莫有個十來斤。
“這東西不便宜呀,多半是大富人家丟的東西,你撿它的時候可被旁人睹到?哪怕只有一人看見,我們都得還回去,以免招惹麻煩。”孟旭小聲問道。
“放心吧爹,沒有第二人,就是不知道這鏡子能賣多少文錢,你那柄鋤頭早壞了,用起來不利索,要是能給你添一柄新鋤頭就好了。”
孟天明憨厚的笑道。
聽到這話,孟旭這才心中安定。
自己這個大兒子的為人,作為爹的孟旭再清楚不過。
別看孟天明外表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但實則機靈謹慎遠勝于村中同齡孩子。
作為家中長子,做事深得孟旭與謝雨蘭的信賴。
“小小年紀,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瞎操心,爹只愿咱家早日攢夠買田的錢,在柴桑村能有個根,這樣等你和天凌長大后就不用再做佃農了。”
孟旭笑著揉了揉大兒子的腦袋:“別待著了,趕緊放鴨去吧。”
孟天明對父親的話向來遵守,當即揮動木條,趕著鴨群離去。
“這鏡子看品相做工,真能賣上不少銀兩,只是拿去典賣,萬一不幸被失主發現,太容易惹來麻煩,雖說是撿到的,但那些富戶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
孟旭盯著銅鏡,面露難色。
富人之物,貧民拾得哪怕主動歸還,屆時到底算偷還是算撿,依舊在富人一念之間。
九江縣就曾發生過多起這般富人倒打一耙的冤假錯案,拾物者鋃鐺入獄。
有前車之鑒,孟旭不敢不小心。
如此一來,反倒是像撿了一個燙手山芋。
“罷了先吃飯要緊,待會還要干活。”
孟旭拿起竹筷放入口中,便要吮吸上邊的油脂。
不想竹筷邊緣有毛刺,直接在唇邊剌出了一道血口。
嘶!
孟旭頓時痛的五官扭曲,幾滴血沫滑落,正好滴在了銅鏡之上。
銅鏡本是灰蒙一片的正面,驟然如烏云散開,變得晶瑩剔透,明黃如瑩玉。
瞧見這幕神異變化的孟旭,一時間連嘴角的疼痛都顧不上,神情震驚當場,滿臉難以置信。
透過鏡面,他竟在鏡中看到了一塊五丈見方的土地。
同時腦海中涌現出大量信息。
銅鏡名為‘太虛兩儀玄鏡’,內藏一處玄鏡洞天,唯有鏡主及其后裔血脈可出入自由。
在無意中滴了血后,孟旭已成這任玄鏡的鏡主。
孟旭瞳孔微顫,迅速反應過來,將玄鏡塞入懷中,不禁呼吸加劇,渾身亢熱。
這銅鏡哪是什么富人遺失之物,分明就是仙人法寶!
活了二十九年,孟旭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柴桑村幾十里外的九江縣。
他從未聽說過任何與仙人有關的傳聞,以至于早已將自己的生活給代入凡人思維。
但此刻,孟旭意識到自己錯了。
或許自己從小居住的柴桑村過于偏僻,以至于消息閉塞。
他懷中這枚玄鏡,內含方外空間,肯定是一件難以估算的寶物。
用得好也許能讓家族崛起,平步青云。
但反之一旦暴露,也可引來殺生之禍,滅門之災,一家四口盡數死于非命。
眼下怎么選?
是趕緊丟棄玄鏡,還是抓住這來之不易的仙道機緣。
“修仙……”
孟旭低吟一聲,眼神中涌現貪婪的渴望。
他保持了小半輩子的謹小慎微,在此刻不免松動了幾分。
多年來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烈日曬到皮膚干裂,二十九歲的年紀看起來就像是四十歲。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僅猶豫了一息,孟旭起身收好自己農作器物,當即拔腿飛奔歸家。
已是黃土中的螻蟻,既僥幸觸及上天階梯,自當一試。
——
孟家瓦屋,謝雨蘭坐在門邊織蓑衣。
她雖是獵戶之女,可自幼心靈手巧,織的蓑衣拿去九江縣售賣,一件可有三十文錢。
“夫君?你今日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看到平日里本該在申時之后才會歸家的孟旭,大步從籬笆院門外走進。
謝雨蘭連忙放下手中工具,起身上前接過孟旭手中的農具,神情不免有些疑惑。
“吃了明兒送來的午膳,身體不知為何有些困乏,就想著先回來歇歇,你繼續織吧,我去里屋躺會。”孟旭淡然笑道。
“那你多歇一歇,別累壞身子,半個時辰后我煮碗藕粉甜羹給你。”
見他這么說,謝雨蘭不曾有疑,繼續坐回去織蓑衣。
人的身體畢竟不是鐵打的,孟旭常年下地耕作,早出晚歸,偶爾會感覺疲憊實屬正常。
待來到里屋,孟旭立馬將門合上插栓,拿出玄鏡,伸手按在鏡面。
嗖!
瞬息,他整個人已是倏然消失于原地,身影無了行蹤。
——
玄鏡洞天。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孟旭踩在柔軟的土地上,彎腰抓起泥土一捧。
作為種田多年的農夫,他能判斷出這玄鏡洞天里的泥土肥力驚人,非常適合種植。
外界一年一熟的種物,放在洞天中恐怕可以做到一年二熟,甚至三熟。
簡直是上等的種田寶地!
“可惜,雖然有了這處洞天,但我也無法在此肆意種植,要不然產量過多,恐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孟旭心中暗道。
他非常清楚玄鏡洞天的作用,絕不可為了短線的利益而因小失大。
對于整個孟家而言,這地方將是孟家人最大的秘密,孟氏崛起根基。
玄鏡洞天的空間只有五丈見方,也就是半畝地左右。
孟旭看向邊界地帶,東南西北皆有一堵彩光霞氣如墻般籠罩,凡人目光無法透過其中。
顯然玄鏡洞天的全貌絕遠不止眼下這點面積,只不過以孟旭的凡人手段,目前還不足以做到對于玄鏡洞天更多的探索。
“擁有玄鏡,孟家的未來該如何發展,我必須仔細思考一番,絕不可浪費這仙道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