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黑暗深處挪出來的佝僂身影，在手電光的聚焦下，逐漸清晰。

不是怪物，也不是鬼魅。

那是一個……人。

一個穿著早已褪色、破爛不堪的現(xiàn)代戶外沖鋒衣的人！衣服上沾滿了干涸的泥漿和某種暗褐色的污漬。他（或者說“它”）的頭發(fā)糾結(jié)粘連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張臉，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滿了擦傷和潰爛的痕跡。他的一條腿似乎受了重傷，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行走全靠另一條腿和一只扶著巖壁的手拖拽，發(fā)出那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他的動作僵硬而遲緩，如同一個被扯壞后勉強拼湊起來的提線木偶。

“是……是前一批的人？！”王胖失聲叫道，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

那人在距離我們七八米外停了下來，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頭。亂發(fā)之下，露出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瞳孔渙散，沒有任何焦點。他的嘴唇干裂發(fā)紫，微微翕動著，發(fā)出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氣音。

“……救……命……”

這微弱的求救聲，在這死寂的洞室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一個本應(yīng)早已死去，或者至少絕無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竟然以這樣一種詭異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趙大雷沒有放松警惕，工兵鏟依舊橫在身前，低沉喝道：“你是誰？”

那人似乎聽到了聲音，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試圖聚焦，但失敗了。他只是重復著那微弱的氣音：“……走……快走……不能……打開……”

他的話語含糊不清，但“不能打開”幾個字，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我們耳中。

不能打開什么？是棺槨？是某個機關(guān)？還是……像我們剛剛得到的“靈武樞機”圖那樣的東西？

陳教授上前一步，示意趙大雷稍安勿躁，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我們是燕京大學考古隊的，你是誰？發(fā)生了什么？你們遇到了什么？”

“燕……京……”那人重復著這個詞，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的光芒，但轉(zhuǎn)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懼和混亂，“……死了……都死了……詛咒……是詛咒……靈武……通天……觸怒……觸怒了……”

他又開始語無倫次，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在灼燒他。

“靈武通天”？又是這四個字！

我胸口的天書，在此刻搏動得異常激烈，不再是單純的預(yù)警或躁動，而是……一種近乎共鳴般的震顫！仿佛與眼前這個瀕死之人產(chǎn)生了某種詭異的聯(lián)系！

難道……他也是某種“靈武”傳承的關(guān)聯(lián)者？或者，他遭受了比李淼更嚴重的“天書反噬”？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他身上，試圖找出更多線索。他的沖鋒衣款式不算最新，但也絕不是幾十年前的產(chǎn)物。他腳上的登山鞋已經(jīng)破爛，但能看出品牌。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手腕上，似乎戴著一塊表，雖然布滿污垢，但隱約能看到是某種功能復雜的戶外手表。

這些細節(jié)，都指向他確實是近些年，甚至可能就是幾年前那批進入此地的盜墓者之一。

就在陳教授還想繼續(xù)追問時，異變突生！

那一直靠在趙大雷身后瑟瑟發(fā)抖的王胖，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幸存者，臉上露出了極其怪異的表情——那不是恐懼，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種……混合著震驚、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憤怒？

“是……是你？！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還……”王胖失聲叫道，聲音尖銳刺耳。

他認識這個人？！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幸存者身上，轉(zhuǎn)移到了王胖臉上！

王胖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猛地捂住嘴巴，但眼中的驚駭和那未盡的言語，已經(jīng)徹底暴露了他！

洞室里的氣氛，在這一刻凝固到了冰點。

就連那個神志不清的幸存者，似乎也被王胖的叫聲吸引了，渙散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王胖，干裂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

趙大雷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實質(zhì)般釘在王胖身上。林筱驚愕地張大了嘴巴，看看王胖，又看看那個幸存者。陳教授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緩緩轉(zhuǎn)向王胖，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

“王龐（王胖的本名），你認識他？解釋一下。”

我心中劇震，藏在褲兜里的手緊緊攥住了那枚通訊器殘骸。內(nèi)鬼……竟然是王胖？這個一路上表現(xiàn)得最膽小、最不堪，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技術(shù)員？

王胖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額頭，他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地四處亂瞟，似乎在尋找逃跑的路線，又像是在絕望地編織謊言。

“我……我……不認識！我看錯了！對，我看錯了！”他語無倫次地辯解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看錯了？”趙大雷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王胖幾乎窒息，“在這種地方，看到一個本該死掉的人，你告訴我你看錯了？”

“我……我真的……”王胖的心理防線似乎徹底崩潰了，他猛地指向那個幸存者，尖叫道，“是他！是他們！是他們逼我的！我不想的！我只是……我只是負責技術(shù)和外圍！我沒進到這里面來！我不知道里面這么可怕！”

他的話，如同驚雷般在洞室里炸響！

逼他？他們？

王胖果然是內(nèi)鬼！而且，他并非主謀，只是一個被安排進來的、負責技術(shù)和外圍接應(yīng)的棋子！那么，逼他的“他們”，是誰？是地上這個幸存者所屬的組織？還是另有其人？

那個幸存者聽到王胖的尖叫，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他徒勞地伸出手，指向王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充滿怨恨的聲響，然后，他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帶著塊狀物的血液，身體一軟，徹底癱倒在地，不再動彈。

死了。

這唯一的、可能提供更多信息的幸存者，就在我們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而他的死，也徹底將王胖釘在了內(nèi)鬼的恥辱柱上。

王胖看著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尸體，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他徹底崩潰了，癱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發(fā)出絕望的嗚咽。

趙大雷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箭步上前，利落地反剪住王胖的雙手，用隨身攜帶的扎帶將其捆了個結(jié)實。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王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像樣的反抗。

“為什么？”陳教授走到被制住的王胖面前，聲音里充滿了痛心和憤怒，“王龐，我待你不薄，燕大也給你提供了平臺！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背后是誰？”

王胖只是低著頭，嗚嗚地哭著，不再回答任何問題。

洞室里一時只剩下王胖壓抑的哭泣聲和眾人沉重的呼吸。

我看著被捆成粽子的王胖，又看了看地上那具新鮮的尸體，心中沒有絲毫輕松，反而更加沉重。

王胖是內(nèi)鬼，這一點似乎已經(jīng)確認。他暴露了，被我們控制了。

但是……事情真的就這么簡單嗎？

那個隱藏在石座下的、極其專業(yè)的通訊器殘骸，以王胖這一路表現(xiàn)出來的心智和能力，他真的有膽量和心思去做那種手腳嗎？

還有林筱那無意識敲擊出的、類似摩斯電碼的節(jié)奏……

王胖的暴露，是終結(jié)……還是說，僅僅是撕開了更深層迷霧的一角？

我摸了一下胸口依舊在震顫不休的《靈武天書》，它的搏動，并未因為王胖的被控而有絲毫減緩，反而更加急促地，指向了洞室更深處的黑暗。

那個死去的幸存者最后警告的——“不能打開”的東西，或許，就在前面等著我們。

而我們的隊伍里，是否真的……只剩下一個“內(nèi)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