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理療室查看了一遍。雖然住著好幾個人,那些都是些肩周炎、頸椎病,腰椎間盤突出的一般患者。理療一段時間就會好。
我主要看扶院長。他躺在床上。我彎腰問道:“感覺好了些嗎?”
他說:“腿有一點點感覺了。”
我說:“你也是醫生,這一點點感覺就是進了一大步。慢慢來。我估計在農歷年前,你會基本上好起來。”
坐在另一張床上的扶四平說:“萬先生,我感覺他有明顯進步。”
我說:“先扎一個月吧,然后我還有其他辦法,加速他下肢的力量恢復。”
扶四平說:“我把蔣醫生的《人文整體醫學理論與實踐》全看了一遍,把視頻也放給我叔叔看了。確實有三個月后就站起來的患者,情況跟我叔叔差不多。”
我說:“對,信心是第一位的。這么晚了,你們休息。”
我回到房間,差不多晚上十點了。拿起手機習慣性地查一下,看到譚少杰發給我的短信:
“萬先生,我們這個攝影團有六個人。明天去洱海拍一天,下午早點回來,給你和董先生拍組人物照。
因為拍人像,黃昏最好。光線是散射光。而且人的眼睛也睜得開。時間就定在日落前一個小時。”
我回復道:“你是專家,你定。”然后我把手機號碼發給了他。
在網上看了一陣手機,感覺有點疲勞,便沉沉地睡去。
次日,仍然是例行公事,教思鈺扎針灸。給病人上針后,我對思鈺和扶四平說:“我來感受你們的手法。”
思鈺問:“我們給你扎?”
“對。扎對穴位只是第一步,關鍵的是進針的深淺。”說罷,我躺到床上,讓他們各扎一針。
扎完,我爬起來,點點頭說:“都不錯。四平你多教教思鈺。。”
走了幾步,我突然停住,對四平說:“你跟我走一趟。”
到了我房間,我叫他坐下,問道:“你這個名字誰取的?”
“我爸取的。”
“你小時候多病,快到上學時才改成這個正式名字 ,是嗎?”
他望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似的。這神態表明他正在非常吃驚中……就是英語中后綴ing。
他說:“你怎么知道呢?”
“猜的。因為很少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取這樣名字的人,我只見過兩個人。一個是個歷史人物,一個是你。都是小時候身體不太好,父母希望兒子能成人,以后四平八穩。”
他說:“對了,我父母正是這個意思。唉,歷史人物是誰?”
“等會再告訴你。你覺得針灸的關鍵在哪里?”
他說:“關鍵不在于扎針,在于用針灸原理判斷病情。比如你對我叔叔的判斷是對的,他就一天天好起來了。以前也是一樣天天扎針灸,沒有起色,只是控制了病情沒向更差的方向發展。”
“對,如果你叔叔好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闖世界?”
“跟你?”
我點點頭。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那……我……可以的……我行嗎?”
“你行。我們加個微信。”
他激動地說:“我掃你。萬先生,其實我是個想求上進的人。”
我點點頭:“因為我一說蔣醫生,你就去搜索他,讀他的著作,看他的視頻。證明你對新鮮事物有種強烈的好奇心。從醫就要好奇。
加上你剛才給我扎了一針,給你個定語,你是腦聰,手聰之人。腦聰好理解,就是這個大腦聰明。手聰比腦聰還難。”
“你說的手聰,就是做什么很上手,是嗎?”
“對,有些人大腦比較聰明,但你要他練書法,畫畫,彈鋼琴,可他一輩子都學不熟。但手聰的人,教一教很快就會上手。
所以那些書法家,畫家,鋼琴家,包括頂級的外科醫生,他們的手相當聰明。你的手比一般人的聰明,只要認真鉆研針灸原理,以后有大出息。”
他激動不已,問道:“我聽說你只是來這里教思鈺的,那你在哪兒開店呢?”
“菲律賓。”
他張開嘴,半天沒合上。我知道他的想法,能走出他叔叔那個店子,走出鄉鎮,到哪個縣,哪個省的醫院去,已是燒高香,想不到我一張嘴,就直接把他領出國門。
“菲律賓也有針灸?”
“沒有,是我們把針灸輸送到那兒,弘揚中華醫術。”
“跟孔子學堂一樣?”
“對,你還懂不少東西啊。”
“現在網絡發達,我喜歡上網。”
“這件事,你就記在心里,千萬別跟思鈺說。”
他慎重地點了點頭。又有點喜不自禁。突然記起了件什么事,摸著頭想了半天,問道:“對了,你原來講的歷史上有個人物叫四平,能在歷史上留名的,一定是個大人物,他是誰呢?”
我搖搖頭:“算了,這個不重要。你多教教思鈺。”
他點點頭,又有些不舍,見我無意再談這事,走了。
我坐在房間里,心想,思鈺對針灸的接受能力算強。但這個扶四平呢,學習精神比思鈺強。手法更勝一籌。不帶他,就在鄉間扎一輩子針,帶他,倒是可以培養成一名優秀的針灸師。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對思鈺說:“四平有基礎, 我和他說了,讓他多教教你。以后,我只每天來兩次,你不懂的問四平。我抽出時間跟師父學點東西。”
思鈺說:“好,我覺得扎針也并不難。”
董先生說:“入門都比較容易。關鍵在精通。你一定要多問。”
思鈺點點頭。
我對董先生說:“那個老譚說下午四五點鐘給我們來拍組人物照片。您還是換身長袍,我覺得那樣更仙風道骨。”
思鈺說:“老譚原計劃今天走,為了給我們拍照就留下來了。”
董先生說:“好啊。長袍,唐裝,道袍都有,思鈺你去幫我買個新禮帽。”
我說:“還買根文明棍。”
董先生哈哈大笑。
吃過飯,我到理療室照例查看,來到扶院長身邊,詢問了一些情況。我拿起一根長針。比劃道:“四平,把腎俞穴的針再多進這么一點點。”
我走出理療室,四平跟了上來。我站住,問道:“還有什么問題?”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萬老師,那個四平,我到百度上搜了,沒有這個人。”
我哈哈大笑,問:“一定想知道?”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說:“西門慶你知道嗎?”
他一臉疑惑,又點頭道:“知道。”
我說:“西門慶本名叫西門四平。小時候體弱多病,是個正經生意人,施耐庵的祖上跟西門四平的祖上有意見。
施耐庵就刻畫了一個人物,取門西門慶,號四平。其實歷史上真實的西門慶是個好人。所以你得罪誰都沒關系,千萬不要去得罪寫小說的。”
扶四平聽了,開始還有些臉紅,被我最后一句逗得笑彎了腰。
我站在那兒,覺得自己也應該去買身衣服了。便打思鈺的電話。說我也要買衣服。
她說:“好咧,我正在……好,我就來。”
她接完電話,竟然沒有關機,我聽到一陣嘩嘩嘩的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