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酒店門口,何勇問:“你父母多大年紀了?”
我知道他在間接詢問應該怎么稱呼。便說:“你叫萬爹、江媽就行了。”
到了三樓,在走廊上就聽見包廂里的喧嘩聲了。進去之后,我把何勇向家人作了介紹,再向何勇介紹我爹,我娘,我姐,我姐夫、小林。
何勇是生意人,精于社交。萬爹、江媽、旭弟、水妹、林妹,叫得非常自然。
席間還是那道有名的水煮活魚為主打菜。我爹不要開車,就陪何勇喝酒。
席間,他倆喝得痛快。我和我姐夫喝奶,時不時與何勇碰杯。氣氛相當的好。
喝過幾輪之后,何勇端起杯子說道:“這一杯既是一杯感謝酒,感謝山紅一家的熱情接待。同時又是一杯歡迎酒,我忠誠地邀請山紅一家的在座各位到我家做客。
當年山紅為我指點迷津,我開工廠賺了點小錢,現在有心又有能力接待你們一家子到廣東玩。來,我就先干為敬。”
大家覺得他說的是句客氣話。只是說謝謝謝謝。
我說:“何先生,我,小林,我姐沒時間,你這么誠意邀請,那就我姐夫陪我爹娘到你那邊去看看,還是可以的。”
這句話剛一出口,我爹朝我使眼色,我娘瞪我,我姐臉上一副嫌我不懂事的神態,小林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
只有我姐夫,一副什么樣都沒發生的樣子,一臉笑容。
我爹舉起杯子,說:“何總,不要這么客氣啰。”
何總說:“您認為我是說客氣話,絕對不是啦。我征求過山紅的意見,他說可以的啦。上州有上州的特色,但廣東也有廣東的不同。
老人家嘛 ,要多出去看看。明天跟我一起走,或者過兩天再來。都可以。”
我說:“何總不是說客氣話。干脆姐夫作陪,過兩天去廣東看看。太遲了又要過年了。”
我娘明白何勇不是講客氣,便說:“看看就看看哩,山紅交到了這么真心實意的朋友,也是我們的一種福氣。”
我爹估計明白了我的用心,立馬說:“好好好,讓我們倆老頭老太也去外面漲漲見識。”
何勇說:“那就一言為定。”
吃罷晚餐,我把我姐夫叫到一邊:“我跟舒老師約好了有事,你就陪他去洗個腳。再把他送回1701。注意就是少打聽,多拉閑話。這是房卡,你拿著。”
席散,我姐夫陪著何勇先走。小林把我叫到一邊,說:“何總給了小羽一個紅包。”
我說:“多少錢。”
小林說:“你看一下。”
我把紅包弓開。掃一眼,應該是五千,說:“收下。”
小林開車走了。我則開車往舒老師家去。他那兒不好停車,便停在銀行的院子里,抄小路過去。
理療室有好幾個人。舒老先拿那個辦公室副主任練手。他詳細向我講解頸椎病用針的幾個主要穴位,進針的深度,力度。
然后對患者說:“包主任,由這位學徒給你扎,你放心,他有基礎。”
我戴口罩,就算他見過我,也辨認不出,何況我與體制內的干部打交道不多呢。
我給他扎針。他有些本能地肌肉緊張。不過,扎了第一針后,他就不怕了。我給他扎了三個穴位。
舒老再帶我給一個女子扎。這個女子是腰椎痛。她趴睡在床上,舒老又給我講解原理。
女子說:“舒醫師,還是你扎,我怕痛。”
舒老把針交給我,眼睛暗示我扎。一針下去。舒老問:“痛不痛?”
“不痛。”
舒老笑道:“就是這個徒弟扎的。”
女子想抬起頭扭過來看我。舒老說:“別動。”
洗了手,回到客廳,舒師母給我端上茶,舒老就開始跟我講解針灸原理。
教了半個小時之后,他說:“每次只講這么多,我這兒不是培訓中心,他們收了學員的錢,一上課就摻水,世界上真正有用的東西,一是很簡單,二是說不出。”
“說不出?”
“對,難于用語言表達清楚,所以,我們中國人發明了一個詞,叫‘悟’。同樣一句話,悟性好的人領會了,悟性差的人,領會不到其中的微言大義。”
我點點頭。看來真正的師父,都有這樣體會。弘一道長也說過這種話。
這時,手機響了,因為是跟舒老談話,接手機不太好。本想按掉,可這電話是史廳打來的。
我說:“我接個電話啊。”說罷,出了客廳往院子里走:“廳座,有什么指示?”
“你不錯嘛。”
“聽到領導的表揚,我就發怵。”
“為什么呢?”
“我們陳總在批評別人之前,開頭總是——你不錯,確實不錯,但是……”
史廳哈哈大笑:“我沒有‘但是’,而是你確實不錯。”
我被他搞得滿頭霧水,問道:“許作家放棄寫《元朝那些事兒》了?”
史廳說:“你寫的《殺騾記》,明白發給我了,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沒在機關搞過的人體會不深。只要在機關呆過幾年的就深有同感。”
“原來是這么回事。”
他還發了一篇《鹿嶺記》給我,說是你寫的。那篇更好,大師,你確實浪費了個人才。”
“廳座的意思,我還可以當作家?”
“比許謙讓的功底強。我準備發給他……”
“廳座,千萬不要發給他。我呢,算半個文人,也喜歡讀文藝作品,但大多數的作家,我不喜歡打交道。”
“為什么呢?”
“天下最瞧不起人的一類人就是作家。他們誰也不佩服誰。因為作品沒個標準。他們總認為只有自己的最好。
要是拳擊比賽,倒地的一方不服氣,人家再補一拳,打得你喊爹。心甘情愿服輸。作家不同,因為沒有個具體標準,誰都不服誰。好多作家甚至覺得連魯迅都不如他自己。”
史廳哈哈大笑。
“你如果把我的陋作發給他,他罵道,這個姓史的,發些狗屁不通的文章給我。莫污了我的手機。
如果他是個易怒型的人,跟看國足輸球砸電視機一樣,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的手機也砸了,你就犯有——挑起別人損壞財物罪的嫌疑。”
他這一次笑得更久,笑完問道:“不發了?”
“千萬莫發。”
“那我發給其他人欣賞。”
打完這個電話,我想,明白發給他的,那就肯定是田德漢轉發給明白的。說明田德漢這個中文系的才子,還是很欣賞我的《殺騾記》。
走進去客廳,舒老說:“可以起針了。”
我進去給他們拔了針。然后對舒老說:“那今晚我就先回去?”
他說:“好。”
我出來看看時間,只有八點。就往旭日開。
只有一個房卡,我叫服務員來開門,開門一看,何勇坐在客廳看電視。
“回來得這么早?”
“沒去洗腳,叫你姐夫回去了。就等著你早點回來。”
“哦,我剛想給他泡茶,他反客為主起身為我泡茶。
兩人坐下。他問:“你在這個企業,具體負責那一塊?”
“文化創意。”
“哪你是哪個大學畢業?”
“高中畢業。”
“啊?萬老師,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好,我稍稍向你介紹一下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