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我們回到了薄荷島。
在服用瀉藥之前,我和克魯茲進行了半個小時的交流。按照董先生的筆記上記載的,病人服了瀉藥之后,會出現(xiàn)的各種情況,都通過唐曼翻譯給他聽。
克魯茲畢竟是醫(yī)學教授,現(xiàn)在的語言表達能力恢復了一些,他表達了如下意思:將腸道里的東西清理出來,會產(chǎn)生腹瀉,有腹瀉后,身體無力,很虛弱。還不想進食。
唐曼翻譯給我聽后,我翹起大拇指:“教授,就是你描述的這種情況。不過,中醫(yī)與西醫(yī)的區(qū)別是:
西醫(yī)可能通過輸液來保證身體的水電解質(zhì)平衡,保證身體所需的營養(yǎng)。但是中醫(yī)講究進食。中醫(yī)要求有食物消化,從而帶出更多的腸道排泄物。所以,即使你不想吃東西,也要進食。”
“東西是指什么?”
唐曼翻譯之后,我說:“東西在當前的語境中,是指食物,你應(yīng)該翻譯成——即使你不想吃食物,也要進食——現(xiàn)在翻譯過去。”
唐曼翻譯后,朝我欠意一笑,說:“中西方語境不同,我們用東西代指一切,他們不習慣,喜歡說得具體。”
我說:“這就是中國文化背景下長大的人的一個通病。”
克魯茲聽完唐曼的翻譯后,點點頭,說了一句:
“Dr Wan DO aS yOU dO。”
唐曼翻譯給我聽:“萬醫(yī)生,按你的去做。”
“什么?他叫我萬醫(yī)生?”
“對。Dr Wan,就是萬醫(yī)生。”
我對唐曼說:“現(xiàn)在去煎藥。”
回到大客廳,唐曼去煎藥去了。克魯克也不在家,只有菲爾忙出忙進。我坐在那兒,有些激動。
克魯茲,以前只叫我“萬先生”,今天是第一次叫我“萬醫(yī)生”。他從心底里承認了,我是一名醫(yī)生。
瀉藥是不能久煎,只要水沸之后就必須關(guān)火。
我坐在那兒,一直聽水響。直到水沸了,我對唐曼說:“可以了。”
給克魯茲喂了瀉藥后,我對菲爾說:“請安排午餐,我中午不能離開。克魯茲的房間不能離人,必須有人值班,一有情況,就叫我。”
唐曼翻譯后。菲爾點點頭,立即去安排事情。
“萬老師,昨天你和劉先生聊了些什么?”唐曼問道。
“也沒個方向,你知道,在一個語言孤島,我是多么希望和中國人聊天啊。”
“你也可以跟我聊啊,我不天天和你在一起?”
“不,完全是兩回事。”
“兩回事?”
“我們抽著煙,想笑就笑,不必講究形象。想聊多久就聊多久,不必關(guān)心時間長短。”
她說:“那你們一定聊得愉快。”
“很愉快。”
我們隨意地聊著,這時,里面的女仆護士跑了出來,說克魯茲很痛苦。我和唐曼立馬進去。
通過唐曼翻譯,我懂了克魯茲腹脹,又拉不出大便。
我對唐曼說:“再煎一副藥。”
十分鐘后,唐曼取了一杯過來。我要女仆先喂一半。有什么情況再告訴我。
這一次,我沒有回客廳,而是坐在病床外間休息。
我不想說話,只是關(guān)注著克魯茲下一步的反應(yīng)。
唐曼見我不說話,一個人翻看手機。
這個過程很漫長。
一會兒,菲爾進來,請我們吃飯。
我搖搖頭,說:“我不想吃,給我一些水果就行。”
唐曼跟著菲爾出去了,一會兒,一個傭人送來了水果,甜點,一大杯飲料。
我狼吞虎咽地塞飽肚子,因為我有輕微的潔癖。一旦看到屎尿,就吃不下東西,但是,我必須看一看他拉的屎是什么顏色,才能對癥下藥。
唐曼看來也是囫圇吞棗,她也怕我一個人在這邊,遇到情況沒人翻譯。與他昨天直接回家,形成了對比。
我玩笑道:“昨天為什么那么快就回了家?”
她紅著臉說:“我忘記了你晚上還要去見劉先生。”
這時,面里的女仆出來說了一串。唐曼對我說:“克魯茲要方便了。”
“叫她不要將糞便倒掉,等會兒拿給我看看聞聞。”
唐曼翻譯完這句后,對女仆指指鼻子。女仆送來了兩個口罩。
一會兒,女仆把裝大便的抽盒送了過來。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我以為唐曼會走開。她沒有。可見作為一名醫(yī)務(wù)工作者,她是合格的。
我看了看大便,形狀稀溏,顏色烏黑,且?guī)аz。對女仆輕輕揮手,她端著抽盒走了。
走到客廳,與菲爾交流。
我說:“目前情況良好,屬于正常排毒。你們一定要勸他多進食。下午就不必煎藥,我下午也不會過來,有情況隨時打唐曼的電話。”
聽完翻譯之后,菲爾點點頭。送我們到門口。
我和唐曼一路學英語,回到酒店,我說:“我想睡一覺,如果有情況,你及時打電話。”
我好疲憊,因為坐飛機,下機又沒有休息一分鐘,直接去給克魯茲治療。
不知睡了多久,床頭電話響起。我立即抓起,里面?zhèn)鱽砹颂坡贝俚穆曇簦骸翱欤欤沁吔形覀冞^去,車子到了門口了。”
我趕快穿上長褲。在門口碰上飛跑過來的唐曼,上了車,兩人沒說一句話。下車,飛跑進入客廳,菲爾帶我們小跑進入了病房。
克魯茲在不停地腹瀉。
我皺起眉頭,心想,這個劑量,我也是按董先生的筆記要求下的藥,何況我平時也看了些醫(yī)書,怎么會啦?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床頭的那只杯子上。
“是否在我們離開之后,你們還把剩下的那半杯藥喂給了他?”
唐曼翻譯之后,菲爾詢問著兩個女仆。
其中一個承認,她把剩下的確實喂了。她以為這是她應(yīng)該做的工作。
這件事,第一責任人當然是我。我叫唐曼倒半杯,但剩下的半杯沒有倒掉。我說:“這不能怪護士,是我的疏忽。”
說罷,我坐在床邊,按克魯茲的脈搏。果然跳得很快,但不至于有生命危險。無非是有點虛脫。
我對菲爾說:“有檳榔嗎?“
“有。”
我走到客廳,向她要了一把鑷子。打開燃氣灶,把檳榔放在火上烤。烤到快像塊木炭了。涼一涼,研成粉末。又叫菲爾燒壺開水。(他們一般喝涼水)
熱水沖入放有檳榔粉的杯水,滋滋作響。
唐曼問:“萬老師,這是……?”
“治腹瀉的偏方。”
當我端著這杯黑乎乎的水,要克魯茲喝下時,他有些本能地拒絕。我讓唐曼解釋了三四遍。他還是拒絕。
我只好要了一個紙杯,倒出一點,自己一口喝了。他才喝下。
這一晚,我沒有走,我就在克魯茲病房的外間,臨時搭了個床。這檳榔水還真管用。克魯茲再也沒有腹瀉。
如果說,誤打誤喝的,那多出來的半杯藥,讓我嚇個半死,但是過后幾天,我真的要感謝那女仆。正因為她不懂,導致了克魯茲第一次就啟動了大排毒。
誰也不敢下這么重的藥,結(jié)果由于她的無知,反而起到了意料之外的作用。
克魯茲的病,反而很快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