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磨丁。我關上臥室門,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這本筆記。
好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我粗翻了一遍,幾乎沒有涂改之處。可以想見,這一冊是在原稿的基礎上,重新抄錄的。
開篇是董先生寫的序言,我一字一句地讀下去:
山不在高,有書足矣,洞不在深,遮雨就行。余于終南山之北麓,依洞而居,撿菇而食,生活苦耶,世人之見,生活樂耶,余心自知。
從師五載,屢長學問,自學經年,曲徑通幽。今將道義文章集于一冊,欲存名山,尚無館舍,以火焚之,甚覺可惜。聞上州萬山紅者,少年向學,青年向道,有異于常人之資質也。
故輯錄一冊以贈之,望其潛心學問,精讀細研,得其精髓,承我道義,恢弘揚大,以道釋庸眾之惑,以醫治人身之痛,誠如此,余心足矣。
這篇序言,第一段說的是董先生到終南山學道,生活困苦,但這是常人的想法,他覺得充滿樂趣。
第二、三、四段寫的是他整理了這冊筆記,恨無繼承人,后來聽說我萬山紅這個人不錯,就決定贈給我。
他希望我讀懂他的筆記,在心理上為眾人解惑,在身體上,能夠為人治病。
我急不可耐地往后翻,后面是一個目錄。分為:面相,八字,河圖數論、道醫經典。看得我入迷。直到春伢子打電話,我才知道吃晚飯了。
吃過晚餐,我又進了臥室,接著看。我終于看出了董先生的博大精深。
幾乎一個月時間,我白天工作,晚上就是研讀董先生的筆記。我已不在乎其他,只感覺自己的功力一勝一日。
一晃就到八月初,老蕭和我來商量,到目前為止,數據都出來了,酒店是鏡花水月。
我說:“那就回去如實報告吧。陳總聽了,如果要堅持,我們沒辦法,如果及時剎車。那就把工作組撤回。”
老蕭說:“那我們先回去,留下寧靜和春伢子駐守。”
我點點頭。
8月5日,我們終于抵達了上州機場。小阮來接我們,下午,在陳總辦公室,他聽取了我們的匯報。
陳總也有些垂喪,不過他是一個果斷之人,說:“那就你們過去,把善后工作做好。工作組撤回。”
我說:“我就不過去了,小林到了預產期,再說我師父也要回烏鄉。”
老蕭說:“善后工作沒多少,房租也只付了一年。車子,我們來個長途跋涉,直接開回來。其他沒什么。”
陳總說:“行,就這樣處理。”
開完會,我就直接回家。
事先打了電話,所以,我姐,我姐夫都到了我家。一進屋,大家圍著我看,紛紛說曬黑了。人也瘦了一點。
我跟他們說,磨丁的點要撤。
我娘聽了,高興得雙手一拍,說:“撤了好,千山萬水的到那兒,你心掛兩頭,不是件好事。”
我姐夫問:“生意不好做,是嗎?”
我搖了搖頭說:“酒店業絕對沒前途,其他行業,旭日又不擅長。”
我姐說:“我聽人說了,不過一個鎮子那么大,有多少生意?你們陳總也是……”
這句一出,大家也覺得奇怪。我娘說:“你們陳總那么厲害,怎么就一根筋地要到那兒去做生意呢?”
是啊,陳總怎么就一根筋呢?我也想不通,無法回答。
晚餐很豐盛,吃多了阿明那一手中不中外不外的混合菜,我娘這幾道家鄉菜,太對胃口了。
消息不知道為什么傳得這么快。剛吃過晚餐,電話就一個接一個地打進來。最先打進來的是明白。
他抱怨道:“出去那么遠,你也不告訴一聲,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這段日子,我過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接著是沈廳,他問:“不再出去了吧?”
我說:“對,至少磨丁是不去了。”
他說:“不出去是對的。”
我苦笑道:“不是我想去那個地方,而是陳總一心想去那個地方。”
沈處問:“你現在在哪?”
“在家。”
“在家,我跟你說句真話,企業家也難當啊。我聽到一種版本,就是有次吃飯,一位大領導拍了拍你們陳總的肩膀,說,旭日不錯嘛,要努力爭取成為一個國際化的公司嘛。”
哦——我長長地應了一聲。頓時明白了。
掛完電話,我才明白陳總為什么要磨丁發展的原因了,因為領導只想在他的地盤上多涌現出一些所謂“國際化企業”,一些走出去的“跨國公司”,至于你賺不賺錢,不關他的事。
接著田德漢來電話:“萬老師,你出去了,我有時想找個人聊天都困難,別出去了啊,上州多好啊。從來沒有男人想男人,我可是算一個啊。”
我哈哈大笑。
掛了電話,陳總的電話來了:“山紅,你過來一下,我還是想和你單獨談談。”
憑我的洞察力,我知道他不死心——完成領導的交待,他才會心病落地——我有了把握,便說:“馬上過來。”
半小時后,我到了陳總辦公室。馬秘書進來泡了茶,把門關上。
陳總端著茶杯過來。坐下后說道:“我不是不相信老蕭,這次回來,以老蕭為主匯報的酒店業,你們認為不能做。其他行業都不能做嗎?”
如果不了解他的真實思想,我一定說不能做,因為旭日這么大一個集團,到磨丁去做點什么小生意,肯定能夠做,比如開個飯店,開個玉石店。
但是,那是一個集團公司做的事嗎?那是個體戶才干的。現在,看他的意思,還是一定要過去。
過去的原因,并不是他想過去,就是承諾給大領導看的。
我笑笑,說:“我也不是經濟學家,只是一個文化顧問。還是老一套,這次,我們仍然測個字,但是盲測。你也不說是什么字。找一本書,你說多少頁多少行第幾個字。”
陳總抽出一本書,說:“111頁第一行第一個字。”
他的潛心里就是要要要要要。
翻開,是一個“投”字。
這個字的本意就是“擲”。
我向他解釋說:“投,挑手 殳。殳就是武器。本來的意思就是手握著武器擲出去。可以說,擲出去的東西,等于丟了。”
說到這兒,我不說了。
陳總說:“山紅,我就跟你說句實話,我想在那兒投點資。”
他的底牌已經亮了出來,就是沈廳告訴我的那句話——國際化。
我說:“如果一定要投資,就做一個與我們無關的生意。”
“什么生意?”
“水果批發。水果物流中心。”
“為什么是水果?”
我找了一支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投桃報李。
然后說:“只有做這個生意才有賺。”
陳總哈哈大笑,說道:“山紅,公司真的還缺不了你。那我們就建一個水果物流中心。”
磨丁換人,我和老蕭不去了,從另外一個分公司調了一名羅總前去磨丁。春伢子和寧靜就留在那邊。
老蕭外出期間,太乙景區由曹總代管,現在,他又回到了原來的崗位。我仍然當文化顧問。
不久,小林生下一男嬰,我終于有兒子了。我給兒子取名叫萬羽,希望他比我飛得更高,更遠。
月底,我師父師母終于回到烏鄉定居。
未來,我的人生還有什么變化嗎?我也不知道。不過,命中注定,三十歲后,我還有一次飛躍。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