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完煙,走出書房。發現章曉萱低頭在抽泣。
她見我出來,擦了擦眼角。
我說:“你想清楚了我說的意思嗎?”
章曉萱點頭道:“我也這樣想過,只是我有些慣性思維,想著他以前對我那么好,擁抱一次后就疏遠我,想不通?。【偷扔凇扔凇?/p>
“就等于你曾經佩有一塊玉,突然間掉了,有空的時候,你總在屋子里不停地翻找,總想找回來一樣?!?/p>
她說:“正是這種感覺?!?/p>
“我能理解你的感覺。但是史春天不理解。他應該是有些害怕了,因為,他有家有身份有地位,肯定不想和你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畢竟他壓根就沒有這個想法,他絕對不會為了你,而讓自己面臨妻離子散的局面。懂嗎?!
而你呢,感覺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同事之間競爭激烈,你希望他喜歡你,愛上你,甚至和你結婚。
從此,你在這個孤獨而陌生的城市,就有了一個溫暖的家,有了一棵大樹可以依靠。
但你想過沒有,當你擁有了一棵大樹的時候,他的妻子兒女卻失去了一棵大樹。你不過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所以,現在,你很危險!你就象是一個手握尖刀的人。為了你想要的所謂幸福,向史春天一家刺去。同時,也向你父母刺去。”
“向我父母刺去?”
“是啊,為了送你送書,你母親在家操持家務,你父親在太陽底下高空作業,汗流浹背,以至受傷。他們是為了什么?
為了你考上大學。后來,你終于考上了,參加工作了。所以,你是他們心中的太陽,是他們全部的寄托與希望。
他們希望你努力工作,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而你呢,告訴他們找了一個半老頭子,還是拆散別人家庭得來的。你這不是舉著一把尖刀朝他們的心臟刺去嗎?
你可以安逸,但他們能安逸嗎?辛苦了一輩子的父母,受到別人的非議指點,打碎了他們心中所有的希望。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如此沒有良心,把自己的痛苦建立在最親的人身上?”
我語速越來越快,不容她有半句回復,也不知哪里來這么多排比句,我繼續痛斥下去:
“你剛才說懼怕閃電,懼怕風雨,懼怕雷鳴,懼怕孤獨,全是托詞。按你這個說法,那些條件比你差的人,要自己去找工作的人,沒有任何人幫助的人,在社會底層打拼的人,那他們就只有投水,跳崖,自殺了嗎?
他們不是一樣要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打下一片天地,娶妻生子,安身立命?
何況你天天去找史春天,鬧得他抬不起頭來,在單位上,威信越來越低,在家里,受妻兒子女的埋怨。
憑什么呀?!就憑你比她妻子年輕?
不是每個男人見了年輕女人就有想法的,相比家庭、身份和名聲,他躲你還來不及呢!別自作多情了!你這么無理取鬧,黑了他的人設,那你還得小心他想不開,抱著與你同歸于盡的想法,有一天……你得小心點?!?/p>
她有些怕了,連問:“會這樣嗎?”
我說:“怎么不會這樣呢?他本意是做好事,是你的貴人,你弄得他灰頭灰腦,他心一橫,想到天下的好事不能做,于是,約你喝茶,在茶水放毒藥,讓你喝完,他端起另一杯,同歸于盡。
這算文明的。至于他懷里揣把尖刀,殺了你再投案,那更加難以想象。你不讓別人活好,別人就會讓你活好?
“會這樣?”她有些怕冷似的往后縮。
“我必須告訴你六個字:一切皆有可能?!?/p>
她嚇得初而嚶嚶,繼而大哭。
我一直坐著,讓她哭。
當她哭夠了。我說:“如果你想真正對得起你的貴人,對得起你的父母,只有一個辦法?!?/p>
她望著我,可憐巴巴。
“一句話,辭職,走人。到另一個城市去,重新開始你的生活?!?/p>
她猶豫了。
我說:“今晚就談到這兒吧。有用的就最后一句話,望你三思而行?!?/p>
她驚恐地望著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去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不一定馬上能找到工作。我說:“我幫你努力爭取一次,就一次,跟亦總說說情,讓他多發一點獎金給你,畢竟你找工作不易?!?/p>
她點點頭。
我走進書房,撥通了亦書,和他說了做思想工作的情況,要他給章曉萱一筆錢,好讓她去另外的地方尋找工作。
亦書答應得很爽快,說:“五萬吧?!?/p>
我說:“最多一萬五,給多了,她今后還會來找你。幫人只救急,萬不可給足。”
他說:“你想得倒挺全面?!?/p>
出來后,我說:“你好好去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吧。亦總會給你多發一點生活費?!?/p>
她站起來,說:“謝謝萬老師。”
……
五天后的上午,亦書打來電話,說章曉萱已經辭職。他按我的要求給了她一萬五。
章曉萱終于離開了上州,至于她去了哪里,又開始了怎樣的人生。我不得而知。
我把她的微信刪除了。
我不喜歡那些過度索求的人。別人愿意幫你,你卻得寸進尺。這樣的人,要讓她到生活中去碰壁。
又過了一個星期,史廳約我去上州六十公里外的“流花溫泉”度假村休息兩天,我委婉地謝絕了。
我請亦書轉送那座青銅鼎給了史廳。
我也不想見到史廳。至于為什么,我說不清楚。
后來我一直想,我是不喜歡那些所謂的愛心團隊——做好事就做好事吧。如果一定要和別人見面,一定要當精神導師,一定要讓人感恩,那也許不叫做好事。
真正的行善,就是把錢捐給真正的慈善機構,不求感恩。
史廳托亦書送給我一個三萬元的紅包,我也沒收。
我對亦書說:“這在我的人生中,好像是一道傷疤,我不想重新揭開它?!?/p>
我想不到,隔了一年聯系上的史廳,又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這就是叫緣?我們緣盡了。
生活中注定要出現的人,他總會出現;生命中注定要漸行漸遠的人,你怎么也留不住。
轉眼就到了上州四月。慕容峰再度邀我去東南亞打一轉。我有點動心了。
在上州呆久了,我想竦身一搖,抖落些不快,到一個新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尋求更大的機會。
是時候跟陳總說說我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