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州風俗,初二上岳父家。
我和石哥一起回烏鄉。我和小林回了她老家一趟,次日初三,在石哥家匯合。
我本意讓小林在她表姐家住一天,可小林不愿意。于是,我們兩輛車往石哥岳父家開去。蘭心家也是這個村的。
石哥石嫂剛到家,果然來了一些老頭老太。他們猜想,石哥是來發錢的。
一來就坐在那兒,沒地方坐的,就站在石哥岳父家的地坪里。
畢竟是新年,石哥岳父母也不想得罪鄉鄰,客客氣氣地搬出桌子,放上些糖果,端上些茶水。
人越聚越多,或坐或站,一個個意思很明白,石哥給了錢,他們就走,不給錢就守在這兒。
這氣氛,真的很尷尬,趕人家走,沒道理。
這時,忽然不遠處響起了一個女人的罵聲。她在高聲叫罵,這罵聲格外刺耳。畢竟是新年啊。
石哥告訴我,這女人叫六嬸,有名的困難戶,死了男人,帶著三個小孩。她和蘭心媽是村里兩大奇葩。以不管什么時節,愛罵娘出了名。所以其他村,給這個村安了個可愛的名字——潑婦村。
六嬸沒文化,又容易受人指使。這次明顯是在指桑罵槐,罵的是有人吞了公家的錢,也就是說,她沒有點名,其實是罵石哥和村長。
一個新春佳節,突然響起這不吉利的咒罵,本來人人可群起而攻之。可偏偏很怪,站在地坪里的這伙老頭老太,反而一唱一和起來。
這個喊:“六嬸,大過年的,誰得罪了你啊,讓你勞神費力。”
那個喊:“六嬸,要是有不平的事,罵出來也好啊,用力罵。”
石哥岳母,臉都沒地方擱了,勸我進客廳去坐。小聲對我說:“這地方出了兩個人物,一個叫六嬸,另一個是蘭心媽,地方上永無寧日。”
這時,村長過來了。石哥介紹我認識。
村長站在地坪里,對站在高坡上罵沖天娘的六嬸喝斥道:“喂,六嬸子,今天還是過年,家家有客人,你怎么修養這么不好呢?地方有地方的規矩,罵娘也要出了正月十五嘛。”
這邊一喊,那六嬸罵得更厲害,跳起雙腳,一路小跑,進三退二,像跳舞一樣,罵得夾槍使棍,更上勁了。
村長見沒有效果,對那群老頭老太道:“大家回去,回去,石哥發錢,是用他自己的錢來發的。前年好,去年好,并不代表今年收入好。
再說,人家發錢,是關心大家,并不是欠大家的。糖也吃了,年也拜了,茶也喝了,各家都有事,回去回去。
其中一個年輕人道:“村長,我問你,別人說是你們兩人從政府要來的錢,發一部分給我們困難戶,剩下的都進了你們腰包。“
村長說:“天地良心,你們去鎮上問嘛。這筆錢,就是我和石哥自己掏腰包的。”
年輕人問:“那你們為什么要自己掏腰包呢?”
“自己掏腰包是關心你們嘛。”
“關心我們為什么不關心到底呢?你純屬撒謊,你們就是借我們困難戶的名義在外面撈錢。大家說對不對?”
結果那群人竟然一齊高呼:“對,把血汗錢給我們。”
我已經看不下去。
從地坪里找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
這些人莫名其妙。
我說:“朋友們,我是石哥的朋友,學武的,每到上午十點,就必須耍一陣棍,你們站開點,我要舞棍了。”
我大喊:“石哥,來瓶酒。”
石哥拿出一瓶白酒。我用木棍頂開瓶蓋,高高舉起,那酒如一條瀑布飛流而下,全進了我嘴中。
看得他們全傻了。
一瓶白酒啊,就這樣全喝了。
我把酒瓶一扔。舞起了棍。這棍叫酒棍。舞了幾回,我拼用全身的樣子,朝那年輕人的頭腦劈去。
他嚇傻了,竟然全身定在那兒,不敢坐彈。估計是腿已嚇得邁不開腳步。
我的棍從眼前劈下,又收,一個翻身。又朝另一個叫得兇的女人頭頂劈去。她嚇得立即蹲了下去。我又把棍一收,朝另一個女人的頭上劈去……
這棍舞得像打醉拳,明明要劈正了,卻偏偏收了手,嚇得他們閃開一個圈子,我舞得更起勁,更加有了醉意,大叫一聲:“何人在罵娘,這聲音太難聽了,讓俺老孫去收了她。”
說完這句,我裝瘋賣醉,拖起棍子一路小跑朝那個站在高坡的六嬸奔去。
別看這娘們罵得歡,她是裝B 的高手,知道我也裝瘋賣傻,生怕我借著酒性真的給她來一棍。
她也不罵了,叫聲“我的媽呀——”一路狂奔,只恨爹娘少了兩條腿。
我拖著棍,裝出全醉的樣子,飛奔回來,這時,一條不知好歹的黃狗沖進地坪。朝我兇巴巴的吼著,原來是那年輕人養的,它來幫忙了。這不是給老子送戰利品來了嗎?
我把棍子一扔,雙手一拍,指著那條準備沖上來的狗,吼道:“給老子跪下。”
聲音所至,那條狗真的跪了下去。雙腿一軟,活活地跪在那兒不能動彈。
如果說舞棍,他們還以為我是借酒耍瘋,這一聲跪下,讓他們徹底傻眼。
我笑笑,雙手拍了拍,說:“大家不要動。一動,我就以為你要來打我。結果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也叫你不能動彈。”
大家真的不敢移動。
我仰天長笑,笑完:“我是石哥的好朋友,如果你們還不清楚的話,我是弘一大師的徒弟萬山紅。請你們聽我講幾句公道話。
三年前,石哥和村長是做了一件好事。發了兩年錢給大家。但是,石哥和村長不欠你們的錢。
至于造謠說他們倆是借你們的名義,爭取了一筆資金,那等于放屁。你們自己心里清楚。
一個人不去勞動,等著別人發幾百塊錢,沒給,就昧著良心造謠,就跟地上那條狗一樣,叫狼心狗肺。
你們嘴巴放干凈點,放干凈一點,我可以原諒一些受蒙蔽的人。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喝酒喝多了,不認得你姓張姓李。棍子不認人。”
說罷,我在狗身上拍一拍,說:“滾。”
那狗慢慢弓起身,望我一眼,怕我似的,騰起身子,一步一退,走了。
村長說:“山紅大師已經跟大家講清楚了。再造謠的,你小心點。快到吃飯時候了。主人沒留你們吃飯,你們回去。”
那些懶漢,老頭,婦女一步三回頭地撒去,生怕我會追上去打他們似的。
中午,石哥岳父母,村長,對我熱情得不得了。說我今天借酒撒瘋,這一招比講理有用得多。這些人就是怕動真格。你越講理,他們就越橫。你越橫,他們就越怕你。
我玩笑道:“村長,你有責任。一個地方經濟越發達,人的眼界就越開闊,要是上州周邊的村民,你給他兩百塊錢,他認為你污辱他。”
村長說:“對。一定要想辦法發展經濟,人窮志短,這句古話真對。”
石嫂夾了一個雞腿給我:“山紅,還是你行。來了,連蘭心媽也不敢出場了。”
我笑道:“出場了也沒關系,一聲舅媽還是要叫的。舅媽總不會在這個時候為難我吧。”
石哥岳母說:“我們村上,沒有誰能斗過她,但是她怕你。來,我敬你一個雞翅膀,祝你展翅高飛。”
眾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