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回門酒一般不要看日子,各地風俗大同小異,有的是結婚第二天回門,有的是結婚第三天回門。
如果是特殊情況,要隔上十天半月才做回門酒,那一定要請人看個日子。
總之,像我們這種像打乒乓球式的,你發球過來,我推球回去,這個連起來的過程,就不必看日子。
上州習俗,結婚都講究雙數。所以就開了兩輛車子。
第二天吃過早飯,依帆開一輛車,我和小林坐后排。
我姐夫開一輛車,我姐姐坐副駕。
早上八點二十八分,從上州出發,趕往烏鄉。在路上,我問小林老家有什么風俗。
她說只要注意三點就行,一是新郎必須坐首席主位。二是回門的車子也好,酒桌的菜肴也好,必須是雙數。三是新郎必須致辭,給每一桌敬酒。
我說:“記住了。”
小林說:“車上沒有外人,有句話我提醒你。我那個酒醉叔叔,你提防他一點。”
“要和我斗酒?”
“不是斗酒。他會搞關系,和鄉里領導,派出所的人稱兄道弟,是村上一霸。誰不聽他的就搞誰?!?/p>
“自家也不講情面,會對我不友好?”
“他建房子要占我家菜地,我爹不肯。他罵我爹,說女兒終究要嫁出去,兒子又是個啞巴,有什么能力建新房。連菜地都不相讓,有我家好看的。我媽回了幾句,他順手就一耳光?!?/p>
“哪年的事?”
“四五年了,現在我們是面和心不和?!?/p>
“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說?”
“以前沒結婚,家丑不可外揚嘛。免得被你家看不起?!?/p>
“那每次請他來陪我做什么呢?”
“別人勸我爹,就只有這么一個叔叔都不請,怕你說我家族不和,我家人緣不好嘛。”
“原來如此,難怪他要和我斗酒,好像我出洋相,他才高興?!?/p>
“對,他也瞧不起你。到處說我家的壞話,說你是一個算命的,沒什么文化,說我賤,大學畢業找個算命的?!?/p>
連依帆都聽不下去了,說:“叔叔,你今天就跟他喝,喝趴他?!?/p>
我撲哧一笑:“小林,今天,我和你站在同一條戰壕,共同對付你叔叔?!?/p>
她在我大腿上掐了一下,嗔了我一眼。
到了小林家,她家大擺宴席。
十二點準時開席,我坐主位,小林叔叔作主陪,朱校長也坐首席作陪,負責倒酒勸菜司儀之類。
上過幾道菜后,朱校長說:“現在請叔父致辭?!?/p>
小林叔叔講話。先說幾句祝福話。然后把小林夸了一頓,最后叮囑我一定要對小林好。對小林負責,對陶家負責。
聽上去一點毛病也沒有,但居高臨下的口氣,代表著陶家他說了算。我觀察旁人的反應,有些人皺眉,有些人根本沒聽,一心吃飯。
等小林叔叔講完,朱校長站起來:“下面請陶家女婿萬山紅講話?!?/p>
我站起來,先鞠一躬,然后道:“各位長輩,親朋戚友,各位父老鄉親。山紅不會客套,俗話說,郎是半邊子,從今天起,請大家不要把我看成陶家的女婿,要看成陶家的親兒子。
我將努力盡好一個兒子的職責。陶家的大事我管,陶家的小事我也管。到時別說我一個女婿不該管這么多。因為石頭不會說話,家里的事,我應該多付出一些。
我高中畢業,大家別拿我這句話咬文嚼字,總之,我和小林甘苦一起嘗,風雨一肩挑。謝謝大家,敬一杯?!?/p>
我仰頭一飲而盡,
沒想到,話音一落,大家竟然熱烈鼓掌。朱校長說:“山紅真男子,話少氣量足。大家繼續用餐。”
我和小林端著杯子,到各桌敬酒。
知情的人都知道這番話是說給小林叔叔聽的。每到一桌,總有人用鼓勵的眼神對我笑笑,眨眨眼,說我是個好女婿。
還有些青年哥哥,見過世面,玩笑道:“萬總,聽說你打得十個人贏,等會我們跟你比比武。”
還有的說:“他們回來說,那個《武林某傳》的作家和你是朋友,還為你唱歌,你也太小氣了,提前告訴我們,我們自帶盒飯,也去參加見識一下你的婚禮?!?/p>
另一個接著說:“還有省歌劇團的團長為他唱歌呢?”
原來說話的小伙子問小林:“團長漂亮不?”
小林大聲地回答:“漂亮。你比你女朋友長得差一點點?!?/p>
人群里爆發出一片笑聲。
我喝得有點多。我姐朝我眨眼,小聲道:“少喝點?!?/p>
我故意大聲道:“不要勸我,今天我高興?!?/p>
人群里又響起一片笑聲。
有人故意激我:“你應該敬你叔叔一瓶,他有一瓶的量?!?/p>
我說:“只要我叔肯喝,我陪他兩瓶。”
小林叔叔說:“喝好就行,不必喝醉?!?/p>
散席后,小林的幾個姨媽圍著我說:“山紅,你有理、有節、有擔當,小林嫁給你,我們放心了。”
鄰居們對我翹起大拇指,有個漢子拍拍我肩膀:“萬老弟,今日的話講得特別棒!”
我感覺,這世界上還是好心人多。
離開的時候,我岳父久久地拉著我的手。他沒有說話,我知道,從今天起,以后不必再邀他的弟弟來陪酒了。
我岳母則一直擦著眼睛。她的女兒被我帶走了,她的心里空空的。
還有另一層意思:他們一直委曲求全地活著,自從參加了我的婚禮,知道自己應該挺直腰桿了。
“小石頭,我會來接你的。”我大聲對他說。
車子啟動,慢慢向前開去,岳父岳母,他們家的親戚,四周鄰居,站在地坪時,向我們揮手。
突然,小石頭沖出人群,箭一般沖向開動的車子。
“依帆,停,停?!?/p>
車子停下來,我下去抱住他。
“我會來的,真的,經常會來?!?/p>
我岳母上來扯住他,小林也下車勸他。他才慢慢地松開我的手。
我知道他聽懂了我酒席上說的話,他希望我留下來,我留下來了,他媽媽才不會被人扇耳光。
車子終于離開了人們的視野。那個山村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心卻與它越來越近。
(今天爭取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