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喜念道:“朕膺昊天之眷命,承天下之責。開封府事,訟獄之繁,民物之阜,非明達忠正之臣,不能斯任。賢林館晏同殊,早擢科第,狀元之才,器識沖邈,正直忠勇,堪大用。今特命爾為權知開封府事,掌一府民生。望爾明審刑獄,敦勵風俗,肅清府內奸佞,使萬家安居,百姓樂業。”
路喜念完圣旨,鞠躬笑盈盈地將圣旨雙手遞上:“晏大人,恭喜高升。”
晏同殊呆愣愣地跪在原地,如遭雷劈,已然石化。
路喜見晏同殊“高興過了頭”,喊了一聲:“晏大人,該接圣旨了。”
晏同殊無神的眼睛動了動,木訥地伸手將圣旨接了下來。
路喜提醒道:“晏大人,謝恩。”
我謝你大爺!
晏同殊差點爆發,幸好話到唇邊又吞了回去。
她深呼吸,俯首叩拜:“臣,謝圣上隆恩。”
權知開封府事可是個大官,干得好,前途無限,而且皇上還專門派他這個首領太監過來傳旨,足見皇上的重視。
路喜有心和晏同殊打好關系,便賣個小情面,提點道:“晏大人,接了圣旨,記得進宮謝恩。不要高興過了頭,失了規矩。”
晏同殊低眉順目:“是,下官知道了。”
路喜點點頭,這才滿意離去。
路喜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晏同殊已經接近炸毛的極限了。
新帝是不是有病!
他是哪根神經搭錯了,莫名其妙找她的茬?
得知晏同殊高升,周夫人立刻過來賀喜:“同殊啊,恭喜恭喜,你這可真是苦盡甘來,風……”
晏同殊一個眼神殺過去,周夫人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好可怕的眼神,就像要殺人似的。
晏同殊扶著同樣如遭雷劈的晏夫人,帶著其他人回去。
周夫人反應過來自己被晏同殊瞪了,頓時面色鐵青,酸溜溜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升到三品了嗎?真當開封府是什么好差事,這是汴京,到處都是皇親國戚,像晏同殊這種過于正直,不通人情的人,遲早讓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周夫人話說得酸,但心里也清楚權知開封府事是何等重要官位。
那可是丞相后備役。
她拉了拉周正詢:“剛才娘讓你勸良玉的話你暫且忘掉,咱們先觀望觀望。你呢,這幾日多找找良玉溝通感情,告訴她,嫁妝的事情咱們可以讓步,讓她給你在晏同……”
權知開封府事可不是賢林館那種閑官,是實打實的實權大員。
再聯想到剛才晏同殊可怕的眼神,周夫人咽了咽唾沫,不自覺眼底流露出幾分忌憚,下意識改了對晏同殊的稱呼:“讓她在……晏大人面前說說好話,給你找個差事,別候補了。”
周正詢:“可是……”
周夫人:“別可是了。”
她壓低聲音:“權知開封府事可不是個好干的差事,很多人干不到一年就死的死,貶的貶。趁晏大人正當位,趕緊讓他抬你上位,屆時,晏家被他拖累,你才能保住你的良玉。”
事關良玉,周正詢沒猶豫,立刻應聲道:“是,娘,我知道了。”
……
晏同殊和晏良玉,晏良容,晏夫人,陳美蓉回到內堂。
晏良容和晏良玉兩個人不知道晏同殊女扮男裝,皆是滿臉喜色。
“老天保佑。”晏良容和晏良玉兩人手握著手,感謝蒼天保佑晏同殊,保佑晏家。
晏同殊手里拿著圣旨,整個人低氣壓到了極點。
狗皇帝!
陳美蓉則是對晏夫人大賀喜:“姐姐,恭喜恭喜,咱們晏家苦盡甘來了。我就說同殊這么大一個狀元,遲早得到重用。”
晏夫人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實在是笑不出來:“你們都先回去吧,同殊這會兒還要洗漱準備進宮謝恩呢。”
陳美蓉拼命點頭,帶著晏良容和晏良玉下去了。
等人走了,晏夫人放松后,整個肩膀垮了下來。
她無限憂愁地嘆了一口氣,來到低氣壓到了極點的晏同殊身邊,將圣旨從她手里取下來,喚來柳管家,讓他將圣旨放到祠堂供奉。
待柳管家恭敬地拿著圣旨離開,晏夫人拉了拉晏同殊的手,語氣哽咽:“同殊……”
晏同殊回過神,冷著臉怒罵:“可惡的狗皇帝。”
晏夫人趕緊伸手堵住她的嘴:“不許胡說。”
晏同殊兩個鼻孔氣得呼呼作響。
晏夫人眼底淚光閃爍:“說到底都是娘害了你。”
可不是嘛?
晏夫人自責地想。
當初要不是她以為老爺要死了,讓人騙老爺生下的是個兒子,好讓老爺安心。
要不是老爺大喜之下,挺過了兇險的病情,她又想過兩日,等老爺病情再好轉一些,再告訴老爺真相。
要不是她拖了那么幾天,先皇詢問,發下圣旨問候,晏家怎么會落到如今這個進退維谷的局面?
她的好女兒,滿腹才學,又怎么會拖到二十二歲還無法成親?
良玉馬上十七,她和陳美蓉尚且如此焦急,而同殊如今已經二十二了。
晏同殊一直都知道晏夫人對她十分內疚,安慰道:“娘,不是你的錯。女兒其實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少了許多針對女子的束縛,多了許多自由。”
要怪就只能怪那個該死狗皇帝。
她躺平躺得好好的,不用天不亮就上早朝,不用工作,每天一杯茶一個話本過一天,多爽啊,為什么要剝奪她躺平的快樂?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晏同殊在心里默默詛咒狗皇帝早死早超生。
即便晏同殊這么說,晏夫人心里的愧疚依然不能減緩半分,但是事已至此,她們也無可奈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晏夫人讓晏同殊去好好洗漱,不要殿前失儀。
晏同殊點點頭,喚珍珠金寶去準備熱水。
謝恩除了跪拜口頭感謝之外,還要寫《謝恩表》。
晏同殊想了想,寫個屁。
她一個正直清正完全不通人情的文人,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不寫。
狗皇帝有本事就把她撤職了。
雖然晏同殊心里帶氣,但是她也知道,狗皇帝能讓她當這個權知開封府事,就沒那么容易撤她。
她雖然一直蝸居賢林館,也一直裝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該吃的瓜一個沒少,朝堂如今什么局面,她一清二楚。
“狗皇帝。”
晏同殊又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晏夫人出來后,陳美蓉立刻湊了過來:“姐姐!”
她嬌滴滴地喊了一聲,拉著晏夫人的手:“姐姐,咱同殊出息了,以后咱們出門,倍兒有面。走走走,我帶你去錢記綢緞莊,好生挑幾匹好布,咱們多做幾件衣服。”
晏夫人心累:“美蓉,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今天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做衣服的事情,咱們以后再說。”
陳美蓉扁扁嘴,不明白晏同殊升官這么大的好事,自家姐姐為什么一臉憂愁。
晏良玉趕緊拉著陳美蓉:“娘,官場兇險,母親是怕大哥被人暗算。”
陳美蓉點點頭:“這倒是,同殊以前就是被官場那些老狐貍害了。不過我們同殊才華高能力強,新帝是個識貨的。”
晏良玉提醒道:“娘,不能這么說皇上,是大不敬。”
陳美蓉趕緊閉上了嘴。
晏良玉要送陳美蓉出去,晏良容走過來笑道:“良玉,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左右也要回家,我送姨娘出去。”
晏良玉點頭:“那就麻煩姐姐了。”
晏良容端莊地笑著,和陳美蓉一起往府外走。
晏良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陳美蓉,“姨娘。”
陳美蓉偏頭看著她,陳美蓉的一雙眼睛如一汪春水,不說“俗話”時,盯著人,柔情百轉。
她問道:“怎么了,良容?你有話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