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塵靜靜地站在原地,凝視著那座他親手制造的銀色囚牢。
他負在身后的手,無人看見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這片死寂即將吞噬一切時——
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劇烈的轟鳴,悍然炸響!
煙塵與夢境的流光碎片之中,一道道身影清晰地邁入這片最終的舞臺。
星穹列車組——姬子、瓦爾特、三月七、星、丹恒,神色凝重,目光堅定。
天才俱樂部——黑塔手持魔杖,螺絲咕姆掃描著理想國裝置。
愚者組——花火面具下的嘴角咧開危險的弧度,桑博搓著手眼神亂瞟,黃泉的手始終按在刀柄。
逸塵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臉上那絲因流螢而起的波瀾已被徹底撫平。
他雙手微微攤開,做了一個類似迎接又像是展示的姿態。
“看來當年我把理想國戰艦引擎速度提到那么快,果然是個錯誤的決定。”
“這來得也太快了點兒。”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為首的姬子和瓦爾特身上,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近乎虛幻的弧度。
“不過,終歸是要面對你們的。”
“歡迎來到,……理想的終點前。”
黑塔向前一步,她的聲音里罕見地褪去了所有慣常的嘲弄,只剩下冰冷的鄭重:
“事到如今,念及往日種種,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螺絲咕姆優雅地欠身,理性中帶著最后的懇切。
“逸塵先生,邏輯推演顯示,此路終點并非您所期望的永恒和諧,而是意義的徹底消亡。請回頭。”
姬子的目光柔和卻堅定。
“逸塵,列車上永遠都會有你的位置。停手吧,回家。”
瓦爾特推了推眼鏡。
“逸塵,力量從來不是為了抹殺可能性而存在的。
看看你身邊的這些朋友,他們所代表的情感、羈絆與選擇,這才是真實宇宙最珍貴的模樣,這才是真正值得我們去守護的東西。”
星沒有多言,回應逸塵的是秒開星核模式,她的雙眼之中,那天平的虛影再次浮現,她的天平兩端,似乎承載著更為復雜、更為鮮活的東西。
“逸塵,我會把你救回來——”
“哪怕是先狠狠揍你一頓!”
三月七開始瘋狂給眾人套盾。
“雖然……雖然還是很害怕,但是我也不會退縮的!我們是一個整體!”
丹恒周身清光繚繞,龍尊之力完全解放,蒼青的龍影在他身后盤旋。
“在接下來的開拓之旅中,任何伙伴……都不能掉隊。”
花火抬手,緩緩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其后那張難得沒有任何笑意的臉。
“小天才,和我走吧。我們回到從前,就我們幾個,像以前那樣……”
桑博把玩著手里的刀。
“花火說得沒錯。逸塵,回頭吧。就算是花光老桑博我所有的私房錢來幫你擺平后續麻煩也行啊!你快回來吧!”
黃泉拇指將太刀推出刀鞘一寸,化作最簡單的宣告:
“逸塵,”
“此路,不通。”
面對這來自四面八方、承載著過往一切情感與信念的最后挽留與最終通牒,逸塵靜靜地聽著,看著。
他臉上沒有任何被觸動的波瀾,也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慍怒。
最終,在所有聲音落下之后,他向前一步,面向眾人,優雅地、無可指摘地行了一禮。
如同謝幕的演員,感念觀眾的盛情。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面孔。
“感謝你們,每一位。”
“但我的答案是——”
“拒絕。”
他微微抬起下巴,身后那龐大裝置的輪廓仿佛與他融為一體,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如果你們認定我所描繪的新世界是錯誤的,如果你們堅信舊日的光景仍有其價值……”
他張開雙臂,做出了迎接一切的姿態。
“那就來吧——”
“向我證明,向我展示,這舊世界……最后的力量!”
隨著逸塵的話音落下,空氣中傳來細微的嗡鳴。
無數銀色的納米機器人不再只是盤旋,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迅速匯聚、塑形,轉瞬間化作與在場眾人外形輪廓相似、卻通體閃爍著金屬冷光的人型。
它們沉默地展開陣型,朝著列車組與各方勢力攻去!
戰斗瞬間爆發,卻很快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態勢。
瓦爾特的手杖砸向一個自己形象的納米造物,對方卻以近乎預判的姿態側身閃過,手杖如劍,在他手臂外側一點。
一陣微弱的刺痛傳來,瓦爾特感到被刺中的部位迅速傳來麻痹感。
“它們……在模仿我們的戰斗模式!”
丹恒敏銳地察覺,他的槍尖被一個丹恒形象的納米體以極其相似的云吟術手法格開,對方另一只手如影隨形地拂過他的肩胛,同樣的細微刺痛和麻痹感傳來。
三月七試圖拉開距離引弓,卻發現一個三月七形象的納米體以與她完全同步的節奏移動、閃避,甚至預判了她箭矢的軌跡,最終近身輕輕一拍她的后頸。
“嗚啊!怎么連本姑娘的掛都偷學了!”
這些納米造物攻勢如潮,卻始終留有余地。
它們的攻擊并非為了重創,每一次精準的刺點都只注入微量的特殊制劑。
不會造成實質性傷害,卻能高效地削弱肌肉反應與神經傳導,讓人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動作越發遲緩。
“嘖,這討厭的家伙,連打架都這么算計!”
黑塔冷哼一聲,周身浮現出數個護盾,將自己與正在全力操作的螺絲咕姆護在中心。
任何一個試圖靠近的納米體都會被力場無情地彈開或偏折。
而被護在中央的螺絲咕姆,他的指尖在快速劃動著,構筑出層層疊疊的加密算法與侵入協議,正在以驚人的效率嘗試攻破逸塵納米網絡的底層防火墻與指揮協議。
而在戰場的另一端,借著眾人與納米大軍糾纏創造的混亂,兩道人影如同鬼魅般悄然突破了戰線最薄弱的環節,摸近了那正在逐漸亮起、散發出令人心悸波動的理想國裝置基座下方。
正是花火與桑博。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觸碰到裝置外圍的防護能量場時,兩道與他們自身輪廓、甚至氣質都極為相似的身影,如同從陰影中浮出水面般,靜靜地擋在了前方。
那是兩個同樣由納米機器人構成的復制體,一個帶著花火標志性的狡黠笑容,另一個則有著桑博那慣常的、仿佛總在算計著什么的表情。
“嘖,”
花火面具下的臉明顯垮了下來,毫不客氣地對著對面的自己冷呸一聲。
“正版面前擺盜版,小天才的惡趣味真是爛透了!”
桑博搓了搓手,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生意人的笑容,但眼神里卻沒了平日的油滑,只剩下一種銳利的冷靜。
“哎呀呀,這下可難辦了。自己對付自己,可是最麻煩的生意。”
花火扭了扭脖子,指關節捏得咔吧作響,。
“桑博,看來這次……咱們可真得全力以赴地玩一玩了。可別被自己的冒牌貨給比下去哦,那樂子可就大了~”
桑博笑著,不知從哪里摸出了幾個閃爍著不穩定光芒的奇特道具,隨手拋接著。
“這是自然。老桑博我啊,可還留了不少私房好貨,正好請另一位我品鑒品鑒。”
兩對真假難辨的愚者在此對峙。
而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理想國裝置的核心,光芒越來越盛
最先從這精密而溫柔的圍攻中掙脫出來的,是黃泉。
當又一個黃泉形象的納米體試圖以模仿的刀術近身時——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萬物終結氣息的波動,從真正的黃泉身上轟然爆發!
她的紫發在瞬息間化為蒼白,眼眸深處燃起冰冷而凄艷的血紅。
她沒有言語,只是將一直未曾完全出鞘的太刀,緩緩向前推出一寸。
僅僅一寸。
一道無法用巨大來形容的猩紅劍氣憑空而生!
它所過之處,那些納米造物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直接抹去,不是摧毀,而是如同被橡皮擦從畫布上擦掉一般,歸于絕對的【無】。
劍氣直指遠處靜立的逸塵!
逸塵的眼神終于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果然……還是到了這一步。”
他低聲自語,隨即,右手虛空一握。
銀色的納米流在他掌心瘋狂匯聚、壓縮、定型——剎那間,一柄與黃泉手中太刀外形無二、卻通體流淌著幽藍色數據光紋的刀,被他穩穩握住。
面對那已至面前的、仿佛能終結一切的猩紅劍氣,逸塵沒有閃避。
他只是以完全相同的起手式,將手中的太刀同樣向前一揮。
一道規模、形態近乎一模一樣的幽藍劍氣激射而出!
轟——!!!
血紅與幽藍,終結與重構,兩道蘊含截然相反卻又同樣恐怖概念的劍氣在半空中轟然對撞!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只有一聲沉悶巨響。
撞擊的中心,空間呈現出一種怪異的靜止與消融并存的狀態,最終雙雙湮滅,只留下一個短暫存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微型黑洞狀奇點,隨后緩緩彌合。
逸塵持刀而立,望向白發血瞳的黃泉。
“黃泉,請停手。”
“你每多用一分力量,你自身的存在便向【虛無】滑落一分。
繼續下去,你會像在貝洛伯格那樣,甚至更糟……直至徹底歸于無。”
他伸出手。
“加入理想國吧。在那里,我能將你的存在重新錨定、穩固,你能恢復如初,不必再承受這份走向終結的宿命。”
黃泉靜靜地聽著,白發在無形的氣浪中微微拂動。
她緩緩搖了搖頭,太刀依舊指向前方。
“在我的故鄉……也曾有一個男人,提出了一個聽起來同樣美好、同樣能拯救眾生的計劃。”
“它許諾終結一切紛爭與痛苦,給予永恒的秩序與安寧。”
“但最終,那條路指引的……并非拯救。”
“而是萬物歸一,意識泯滅,一切意義徹底消解的……”
她一字一頓,說出了那個最終的判斷:
“——【虛無】。”
“所以,逸塵……”
黃泉的身影再次變得模糊,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唯有那血紅的眼眸和手中的刀,凝聚著斬斷一切的決意:
“請停手。”
“否則,我將以無,斬斷你的理。”
兩人再次對峙,空氣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