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聽著他的修正方案,歪著頭思考了幾秒,然后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朝著逸塵豎起了大拇指:
“不錯哦。”
“喂!星!不準投敵啊!”
三月七嚇得趕緊一把拉住星的胳膊,用力把她往后拽,臉上寫滿了“這孩子怎么這么好騙”的焦急。
逸塵看著三月七手忙腳亂阻止星倒戈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隨即,他再次將目光投向眾人。
“所以,除了星提出的寶貴意見之外……還有誰,對理想國有其他的建議,或者……疑慮嗎?”
“不行,我不接受。”
黑塔的聲音響起,她沒有激動,也沒有憤怒,只是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
“無論你將這個理想國描繪得多么天花亂墜,給它添加多少層看似合理的補丁,其本質依然是錯誤的。”
“你所謂加入不完美的權利、差異性發展,不過是在你預設的、強制性的完美框架內,人為設置的幾個有限變量。
這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那便是,一切歸于你定義下的和諧后,所必然帶來的、更深層次的……虛無與空洞。
所有真實的掙扎、不可預測的靈光、乃至悲劇帶來的深刻,都被你那臺巨大的機器磨平、標準化,最終變成一杯……毫無滋味的溫水。”
她甚至抱起手臂,用一種近乎學術批評的刻薄語氣總結道:
“說到底,你的社會學學得真爛。
連最基本的沖突與變革是社會進步動力這種基礎命題都沒理解透徹,就妄想充當宇宙的終極設計師。”
“嘖……”
逸塵發出一聲懊惱的咂嘴聲。
“真的是,居然被黑塔你一眼就看穿了……你居然還偷偷修過社會學啊?我還以為最后能精準戳穿我這些小心思的,會是螺絲呢。”
“呵!你這家伙在小看誰啊?!”
黑塔直接被他的反應氣笑了。
“我看書的時間比你出世的時間還長!論起對文明演進和社會結構的理解,你還差得遠呢!”
“逸塵先生,”
螺絲咕姆適時介入,試圖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帶著最后一絲規勸的期望。
“正如黑塔女士所言,強行抹除一切矛盾與不確定性的完美,最終導向的很可能并非繁榮,而是意義的消亡與活力的枯竭,是更深沉的虛無。這并非我們期望看到的未來。”
“既然目前計劃尚處于準備階段,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現在放棄,一切還來得及。
我們完全可以回到空間站,在【模擬宇宙:理想國】中繼續探索與推演,集合我們所有人的智慧,找到一個既能緩解世間苦痛,又能尊重生命自發性的、更為溫和、更能被大家接受的方案。
您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他的話語充滿了理性的考量與對朋友的挽留,希望能先將逸塵從危險的邊緣拉回安全的討論范疇。
逸塵看著螺絲咕姆,臉上露出復雜的笑意。
“真是溫柔啊,螺絲。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我尋找臺階,想著用更平和的方式解決問題。”
“但是,這個機會,我絕不會放棄。”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
“我曾以巡海游俠和無名的身份,踏足過無數星球。
大多數的世界,并沒有星穹列車或者黑塔空間站這般強大。
在我們看來微不足道的引力波動、一次尋常的太陽耀斑、甚至是一場流行疾病,都可能輕易摧毀他們苦苦維系的家園與文明。”
他的目光投向黑塔。
“說到這里,黑塔,我記得你曾發明過福靈膠,對吧?
一個可以微小提升運氣,讓人趨吉避兇的有趣道具。”
“很奇妙,不是嗎?
但我看過使用報告,大多數涂抹了福靈膠的志愿者,僅僅是度過了一個沒有意外、波瀾不驚的平凡日子。”
“難道,僅僅是能正常過日子,不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摧毀,便已經算是值得慶幸的幸運了嗎?!”
“這樣的宇宙!絕對是錯誤的!我絕不接受!”
他環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那份一直潛藏在他外表下的、近乎偏執的責任感徹底爆發出來:
“為了所有還在苦難中掙扎、在絕望中祈求、連平凡都是一種奢望的人們,即使這樣做會抹殺未來的一部分可能性,會背負千古的罵名。
我也絕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們繼續活在這樣一個殘酷而不公的現實中!”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下來。
“所以,各位……”
“開戰吧。”
“大約一個系統時后,我將正式啟動理想國裝置。”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面孔。
“如果你們依舊想要阻止我……就來吧。我會在匹諾康尼的大劇院,等待著你們。”
“當然,基于我個人的感情……你們還是不要來好了。”
“畢竟……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受傷。”
他微微偏過頭,似乎不愿讓眾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也不想看到……失敗的表情,出現在你們的臉上。”
話音落下,構成他身軀的納米機器人如同失去凝聚力般,悄然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列車組成員、黑塔、螺絲咕姆以及花火等人,面對著這最后的通牒,和一片死寂的、仿佛能聽到彼此心跳的車廂。
大戰,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