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沙發就送來了。周宇航和周雨薇也跟著過來,一個指揮師傅擺位置,一個幫著把舊沙發搬到樓下,送給了收廢品的大爺。“媽,你看這沙發擺這兒,是不是特顯檔次?”周雨薇拍著沙發坐墊,“我跟張磊特意挑的淺灰色,耐臟,還跟你家墻面顏色搭。以后你備課累了,就躺在這兒看看電視,多愜意。”
蘇晚晴坐在沙發上試了試,柔軟的坐墊剛好托住腰,舒服得讓人不想起來:“是挺舒服的,謝謝你們。對了宇航,你爸說想一起吃頓飯,你看什么時候合適?”
“我問問雨薇和張磊。”周宇航掏出手機發消息,沒過一會兒就抬起頭,“就定這周六晚上吧,我不加班,張磊也有空,還在之前那家家常菜館,環境好,口味也清淡。”
周六晚上,周建明提前半小時就到了,點了一桌子菜——清蒸鱸魚、菌菇湯、蘇晚晴愛吃的清炒蘆筍,還有周宇航和周雨薇小時候常搶著吃的糖醋排骨。看到張磊,他熱情地站起來握手:“小張醫生,謝謝你照顧我們家雨薇。”
“叔叔您客氣了,雨薇很優秀,是我該多照顧她。”張磊禮貌地回應,還主動給蘇晚晴和周建明倒茶。
飯桌上,周建明沒提以前的恩怨,只說公司的近況:“老陳叔升了副總,幫我管著生產部,特別盡心。我打算下半年捐一筆錢給山區小學,建個圖書館,也算做點有意義的事。”蘇晚晴聽著,偶爾點頭回應,氣氛融洽又自然,像久違的老友,而非曾經反目的夫妻。
吃完飯,周建明要送蘇晚晴回家,被她拒絕了:“我家離這兒近,走路十分鐘就到,你趕緊回去吧。”
周建明沒堅持,從車里拿出個保溫杯遞給她:“這是我讓家里阿姨煮的銀耳蓮子湯,放了點冰糖,你晚上喝,潤嗓子。知道你下周要去開研討會,肯定得費嗓子。”
蘇晚晴接過保溫杯,溫熱的觸感從手心傳到心里:“謝謝你。”
教學研討會那天,蘇晚晴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頭發用珍珠發簪松松挽著,抱著教學筆記走進會場。看到下面坐滿了各個學校的英語老師,還有區教育局的領導,她深吸一口氣,想起張主任的話,定了定神,打開了PPT。
“我今天不想講大道理,就跟大家分享幾個我教學生的小故事。”她指著屏幕上林曉雅貼滿單詞的藥箱照片,“這個孩子基礎差,記不住‘hospital’,我就讓她把單詞貼在藥箱上,她奶奶每次拿藥都問,現在祖孫倆都能流利地念出來……”
她講得投入,臺下的老師聽得認真,不時有人低頭記筆記,還有人舉手提問。研討會結束后,好多老師圍著她要聯系方式,幾個學校的校長還遞來名片,邀請她去做教學指導。區教研員握著她的手,由衷地贊嘆:“蘇老師,您的課接地氣、有溫度,這才是教育該有的樣子。”
從會場出來,蘇晚晴的手機就響了,是周雨薇激動的聲音:“媽!我跟張磊求婚啦!他答應了!”
“真的?”蘇晚晴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什么時候的事?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就是昨天晚上,他帶我去看星空主題的電影,結束后在影院門口擺了蠟燭,跟我求的婚。”周雨薇的聲音里滿是幸福的哭腔,“我們商量著年中結婚。”
“好,好!”蘇晚晴的眼睛紅了,“媽這就去給你準備嫁妝,保證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掛了電話,蘇晚晴沿著馬路慢慢走,陽光灑在身上,暖融融的。她路過一家花店,進去買了一束盛開的梔子花。老板娘笑著說:“蘇老師,您每次都買梔子花,是不是特別喜歡?”
“是啊。”蘇晚晴捧著花,笑容溫柔,“它干凈、清香,還耐活,就像日子一樣,只要用心經營,就會開得特別好。”
傍晚回到家,我從帆布包里捧出那束梔子花,潔白的花瓣還沾著傍晚的薄露,香得清清淡淡,不擾人。找出新買的玻璃花瓶,洗干凈,注上清水,將花枝修剪得長短相宜,小心地插進去。
擺到客廳茶幾正中央時,屋子里仿佛一下子就亮堂了幾分。
摩挲著桌上那本印著梔子花紋樣的筆記本,指尖劃過凹凸的紋路,忽然就生出幾分動筆的興致。翻開新的一頁,先一筆一劃寫下今天的日期,筆尖落紙的沙沙聲,竟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悅耳。
以前的日子,好像總在圍著灶臺轉、圍著孩子轉、圍著那個叫做 “家庭” 的方寸之地轉。晨起想的是早餐買什么,傍晚念的是孩子幾點歸,夜深了還要琢磨明天的家務、后天的人情往來。日子像被擰緊的發條,一圈圈纏在別人的喜怒哀樂里,久了,竟忘了自己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偶爾靜下來,望著鏡子里的人,會覺得陌生 —— 那是誰呢?是周太太,是宇航和雨薇的媽媽,卻唯獨不是蘇晚晴。
直到今天,將這束梔子花擺進屋子,看著月光漫過花瓣,才真切地覺出,原來為自己活的日子,竟是這般踏實,這般幸福。不必再遷就誰的口味,不必再為誰的臉色費心,買一束喜歡的花,寫幾行想說的話,連空氣里的香,都帶著自由的味道。
女兒雨薇昨天打電話,說婚紗照定在了下個月,語氣里的雀躍藏都藏不住。真好啊,她的人生,正朝著最明媚的方向走去。我的工作也有了新方向,下學期要帶的選修課,是我琢磨了許久的古典文學鑒賞,光是想想站在講臺上,和學生們聊詩詞歌賦的模樣,心里就滿是期待。
放下筆,抬眼望見花瓶里的梔子花,在燈光下舒展著花瓣。
風雨落定,前路漫漫,皆是可期。
蘇晚晴,繼續加油。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照亮了筆記本上的字跡,也照亮了她臉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