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晚風帶著白日殘留的暑氣,卷著樓下老槐樹的清香,從半開的紗窗鉆進來,拂過蘇晚晴額前的碎發。她抬手將頭發別到耳后,指尖觸到鬢角時,不經意摸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是傍晚剛洗過的頭發還沒完全干透。
廚房的抽油煙機還在低低作響,鑄鐵鍋子里的糖醋排骨正咕嘟冒泡,琥珀色的湯汁沿著鍋壁緩緩滑落,濺起細小的油星。蘇晚晴握著鍋鏟的手頓了頓,側耳聽了聽玄關的動靜,只有墻上掛鐘的滴答聲,在這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晚上七點四十五分,周建明已經遲到了四十五分鐘。
今天是中考結束的日子,也是她和周建明結婚三十周年紀念日前的最后一個周末。早上出門前,她特意叮囑過丈夫,晚上早點回家,商量紀念日去拍金婚寫真的事——其實是銀婚,但蘇晚晴總覺得,三十年的日子,比金還沉。
鍋子里的湯汁收得差不多了,濃稠地裹在排骨上,散發出甜而不膩的香氣。蘇晚晴關了火,把排骨盛進青花瓷盤里,又將炒好的清炒時蔬、涼拌木耳依次擺上桌。餐桌是十年前換的,實木材質,邊緣已經被歲月磨得有些發亮,就像她和周建明這三十年的婚姻,看著光鮮,只有湊近了才看得見那些細微的裂痕。
她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指尖劃過手機屏幕,點開和周建明的聊天框。最后一條消息還是下午五點發的,她問“晚上要不要喝黃酒”,對方回了個“嗯”,再無下文。撥過去的電話響了幾聲,被直接掛斷,緊接著一條短信跳了出來:“臨時有應酬,客戶難纏,別等我了。”
蘇晚晴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幾秒,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帶著點自我安慰的意味。這樣的“臨時應酬”,近半年來越來越頻繁。從前周建明不是這樣的,剛創業那幾年,他每天雷打不動回家吃晚飯,哪怕陪客戶喝到酩酊大醉,也會提前打電話讓她留碗醒酒湯。那時候他常說:“晚晴,家里有你在,我才踏實。”
她走到客廳,打開電視,調到本地的新聞頻道,聲音開得不大,剛好能填補屋子里的寂靜。目光落在電視柜上的相框里,那是二十多年前拍的全家福,周建明穿著筆挺的西裝,意氣風發地摟著她的肩,身邊站著剛上小學的周宇航和還在襁褓里的周雨薇。那時候他的貿易公司剛起步,她一邊在中學教英語,一邊幫他管賬、跑貨源,參加展會,接待客戶,常常忙到深夜。有一次為了趕一個外貿訂單,她帶著學生的作業去他的小倉庫,在堆滿貨物的角落里改完了一摞試卷,抬頭時看到周建明捧著一碗熱餛飩站在面前,眼里全是心疼。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蘇晚晴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拂去相框上的薄塵。那些日子雖然苦,卻透著實打實的暖。后來公司趕上了外貿的風口,越做越大,周建明成了別人口中的“周總”,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話卻越來越少。她不是沒察覺變化,只是總覺得,三十年的感情,不該這么脆弱。
電視里正在播本地的經濟新聞,提到了周建明公司代理的一個進口品牌,畫面里一閃而過他的身影,穿著昂貴的定制西裝,和幾位老板模樣的人舉杯談笑,意氣風發。蘇晚晴的目光追著那個身影,直到畫面切換,才緩緩收回。她記得那件西裝,是上個月他生日時,她花了半個月工資買的,他收到時只隨口說了句“還行”,轉身就穿去了應酬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