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我的鴿子!原來自己單干啊!”
一個穿風衣的女人拉開車門,摘下墨鏡,露出清秀但疲憊的臉。“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不叫上我?”
車燈的光從她背后打過來,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她手里拿著一個專業相機,鏡頭蓋已經打開。腳步踩在潮濕的河岸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王海瞬間想動手,被張誠按住了手。
“你是蘇記者?”張誠的聲音很平靜,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忐忑。
蘇晚走近,目光掃過他們濕透的衣服,落在張誠手里的金屬圓筒上。她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
“《觀察報》蘇晚。”她從風衣口袋里掏出記者證,但沒有遞過來,只是亮了亮,“張隊長,王隊長,深夜潛水,收獲不小啊。”
“你在跟蹤我們?”王海的聲音帶著怒氣,白天剛被記者們曝光,他是有些怕了。
“我在工作。”蘇晚的目光從金屬圓筒移到張誠臉上,“周明跳河前三天,給我發過一封加密郵件。他說如果他一星期沒聯系我,就說明出事了。郵件里有一個坐標,就是這里——金科路橋下。”
她從相機包里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點亮屏幕。上面是一張地圖,一個紅點標注的位置,正是他們現在站的地方。
“周明說,這里藏著紅旗廠最后的秘密。”蘇晚看著張誠,“他還說,如果有一天,一個叫張誠的執法隊長找到這里,就把這個交給他。”
她又拿出一個U盤,黑色的,很小,上面貼著一張打印的標簽:給張誠。
張誠沒有立刻接。他盯著蘇晚的臉,試圖從她眼睛里看出點什么。但那雙眼睛很深,像夜里平靜的河水,表面什么都看不出來。
“周明為什么信任你?”張誠問。
“因為我幫他調查過紅旗廠的污染。”蘇晚說得很坦然,“去年三月,我收到匿名舉報,說紅旗廠原址的土壤污染數據被篡改。我追查了三個月,查到了JY環保科技。然后,我的所有線索就斷了——證人改口,證據消失,連報社領導都找我談話,讓我‘注意報道尺度’。”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我以為我失敗了。直到三個月前,周明聯系我。他說他找到了鐵證,但需要時間整理。我們約定每周加密聯系一次。但三周前,他突然失聯了。”
“然后他就跳河了。”王海冷冷地說。
“那不是跳河,”蘇晚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那是被逼的!周明最后一次聯系我,說他拿到了紅旗廠當年的原始排污數據和設備轉移記錄。他說有人發現了,要對他下手。我讓他躲起來,他說……來不及了。”
夜風吹過河面,帶著刺骨的寒意。遠處有夜鳥鳴叫,聲音凄厲。
張誠終于接過那個U盤。很小,很輕,但他感覺像拿著一塊燒紅的鐵。
“這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蘇晚搖頭,“周明說,只有你能打開。密碼是你父親的忌日,六位數。”
張誠的手指猛地收緊。金屬U盤的邊緣硌得掌心發疼。
“你怎么知道我父親的忌日?”
“我查過。”蘇晚迎著他的目光,“十五年前,紅旗廠排污口附近,張守河落水身亡。案件定性為意外。經辦人是當時的環保局科員李國棟,現在的環保局隊長。”
她一口氣說完,眼睛都不眨:“我還查到,張守河死后第七天,他妻子收到一筆‘特殊撫恤金’,兩萬塊,現金。送錢的人,是街道辦事處的實習生,姓蘇。”
張誠的呼吸停了。
“那個人……”
“是我小姨。”蘇晚的聲音低了下去,“蘇曉梅。她當年剛大學畢業,考進街道辦事處。第二天,領導讓她去送一個信封,說是‘慰問金’。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那筆錢的真正意義。直到去年,我在家翻舊東西,找到她當年的工作日記,里面提到了這件事。”
她從風衣內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很舊,封皮都磨破了。翻到其中一頁,遞給張誠。
借著車燈的光,張誠看見一行娟秀的字跡:
7月22日,晴。領導讓我去送慰問金給張守河的家屬。一個很瘦的女人,眼睛都哭腫了。我把信封給她,她問是什么,我說是街道的一點心意。她收了,說謝謝。回來的路上,我打開日記本,突然想到——為什么是現金?為什么讓我一個實習生去送?為什么領導反復叮囑‘不要登記’?
下面還有一行,是另一種筆跡,更成熟,寫著:
7月22日,十年了。今天在菜市場遇到張守河的妻子,她老了好多。我想跟她說對不起,但不知道該為什么道歉。
“我小姨五年前癌癥去世了。”蘇晚收回日記本,“臨死前,她拉著我的手說:‘晚晚,記者要講真話。我這輩子沒講過幾句真話,你替我多講幾句。’”
她抬起頭,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閃光:“所以當周明找到我,說要曝光紅旗廠和JY環保科技的事,我答應了。我小姨送出去的那兩萬塊錢,買了一個真相十五年的沉默。我要用我的筆,把那個沉默打破。”
河岸上一片寂靜。
只有河水在黑暗中流淌的聲音,還有遠處偶爾經過的車輛聲。
王海突然開口:“你今晚來這里,不只是為了送U盤吧?”
“我還想親眼看看,”蘇晚轉向河面,“周明用命守護的證據,到底是什么。”
她抬起相機,對著河面按下快門。閃光燈刺破黑暗,瞬間照亮了渾濁的水面和岸邊的三個人。那光太亮,亮得張誠下意識地瞇起眼睛。
就在閃光燈熄滅的瞬間——
橋面上,另一輛車的大燈突然亮起!
不是一輛,是三輛!
刺眼的光柱如同探照燈,從三個方向同時射向他們所在的位置。引擎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里炸開,車門幾乎同時打開,七八個人影從車上沖下來。
“環保執法!不許動!”
“把手里的東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