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時間定在晚上八點。

沈聿趁著姜璽年清醒，帶他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又看著他把飯吃了，不然晚上小alpha會吃不消。

七點五十，沈聿牽著姜璽年來到審訊處的地下二層。

走廊寂靜，燈光冷白。

審訊室里，趙志坐在固定的金屬椅上，手腳都被特殊材質(zhì)的束縛帶固定著，臉色在頂燈下更顯憔悴和灰敗。

沈聿在觀察室門口停下，捏了捏姜璽年的手：“我就在外面。有任何不舒服，或者不想聽了，隨時可以出來。”

“嗯。”姜璽年應(yīng)了一聲，推開審訊室的門，走進(jìn)去。

門在身后輕輕合上。

趙志抬起頭，目光落在姜璽年臉上。盯著看了很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

然后，聲音沙啞地開了口，第一句話是：“沒想到你還活著。”

姜璽年沒接話，坐到他對面，靜靜看著他。

趙志的目光在他臉上仔細(xì)巡梭，他扯動嘴角，像是想笑，又沒笑出來，說出了第二句話：“你長得很像你daddy，那雙眼睛和他一樣。”

姜璽年依舊保持著沉默，等待下文。

趙志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應(yīng)，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開始用那種平鋪直敘，卻又帶著遙遠(yuǎn)回憶感的語氣說道：“你daddy是個beta，叫蘇羽。同時，他也是第一代實驗體。”

“蘇羽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漂亮到……溫玖寒那種怪物，都對他生出了其他感情。他是溫玖寒名義上的愛人，也是溫玖寒第一個成功的實驗體。”

“分化針不間斷打了五年，痛苦難以想象，才讓他被轉(zhuǎn)化成了Omega，而且是S級Omega。溫玖寒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想和他有下一代，S級alpha和S級Omega的結(jié)合，在他看來很有可能是enigma。”

“只可惜，轉(zhuǎn)化后的身體終究有缺陷，沒辦法正常受..yUn...。溫玖寒只好給他做..Shi..管手術(shù)，大概有個上百次吧，才有了你。”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姜璽年臉上，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但是，蘇羽..Sheng..下你之后，就大出血，去世了。”

“溫玖寒傷心過一陣，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你這個嬰兒身上。他寸步不離的守著你，觀察你，記錄你。”

趙志扯出一個譏笑的弧度，目光落在姜璽年頸側(cè)，“在你兩個月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你的腺體有問題。是纖維化，而且進(jìn)展速度不慢。”

“溫玖寒想都沒想，直接棄了。”趙志的語氣平靜，卻透著冷意，“一個注定會報廢、甚至可能活不到成年的失敗品，不值得他再投入任何資源。”

“他原本是要把你燒死的，但辦這事的下屬，實在不忍心，偷偷把你抱了出去，扔在了一家福利院門口。至于后面是生是死，就再也沒人關(guān)心了。”

審訊室里只有趙志的聲音在回蕩。

姜璽年一直很平靜，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等趙志講完，他沉默了片刻，開口問：“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趙志愣了一下，閉上眼，“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告訴你這些。”

他嗓音干澀，語速很慢：“昨天……我看見你靠在巖石上休息，恍惚間，好像又看見了蘇羽。他身體不好的時候，也總是那樣安靜地待著。”

“我第一次見到蘇羽的時候，才二十歲。被安排去看實驗體。其他人，整天發(fā)狂，嘶吼，撞籠子。只有他，安安靜靜地，不吵不鬧。”

“精神好的時候，會和我講外面的世界，講四季變化，講如何慶祝節(jié)日，講花有多香多漂亮。因為我生下來就在獠牙的地下基地里，從沒出去過。”

“所以那些話，對當(dāng)時的我來說，是童話故事。”

“你不會明白，”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束縛帶勒出印痕的手腕，“那個時候，我有多渴望自由，多向往他說的世界。”

“蘇羽……算是一束光吧，照進(jìn)我那片只知道聽命令，無休止廝殺的灰暗世界里。我感激他，讓我沒有完全變成一個瘋子，一個殺人工具。”

姜璽年聽完，抬了下眉梢：“就這樣？”

趙志抬起頭，目光重新聚焦在姜璽年臉上，這次多了點復(fù)雜的情緒。

“還有就是，”他喉嚨滾動了一下，“你是小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再看他失去了。”

他停頓片刻，視線落在姜璽年頸側(cè)，又迅速移開，語氣變得嚴(yán)肅：“腺體纖維化，發(fā)展到最后，無藥可救。”

“你能活到現(xiàn)在，有兩種可能：要么他們當(dāng)年的判斷是錯誤的，要么……”他盯住姜璽年的眼睛，“是還沒發(fā)作。姜璽年，去醫(yī)院好好檢查一下吧。”

“我知道。”姜璽年開口，聲音平穩(wěn)。

趙志眼睛微微睜大，臉上閃過錯愕。

不光是他這個反應(yīng)，沈聿和蔣中青同樣如此。兩人對視一眼，眉頭不同程度的蹙起，這件事情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姜璽年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

“也在治療。”姜璽年補(bǔ)充了一句，他看著趙志眼中的驚疑，繼續(xù)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趙志的震驚慢慢轉(zhuǎn)化為疑惑，他上下打量著姜璽年，“據(jù)我所知，纖維化沒辦法根治，除非……”他反應(yīng)過來，緩緩?fù)鲁鰩讉€字，“你是沈聿的人？”

聽到沈聿的名字，姜璽年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其他表情，嘴角向上彎了一下：“他是我老公。”

趙志緊繃的肩膀倏地松了下去，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原來如此。”

姜璽年站起身，“不管怎樣，”他看著趙志，“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趙志沒再說話，深深地看了姜璽年好幾眼，目光從他的眉眼，慢慢移到鼻梁、嘴唇，最后又回到那雙平靜、清澈的琥珀瞳仁上，仿佛要將這張與故人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面容刻進(jìn)腦子里。

姜璽年不再停留，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拉開了審訊室厚重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