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安從包里掏出高能營養劑,擰開蓋子,想要喂給蘇晴。
但她牙關緊咬,根本喂不進去。
凝膠狀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滑落,和血跡混在一起。
“怎么辦?送醫院吧!”
江小倩急得快哭了,“再不治,她會死的!”
“不行!”顧亦安斷然拒絕。
他的眼神落在蘇晴肩膀的傷口上。
那不是普通的槍傷,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
一絲絲黑色的紋路,正從血肉模糊的創口向外蔓延,在皮下扭曲、生長,帶著某種邪異的生命力。
“她這個樣子,一旦送進醫院,立刻就會被當成怪物切片研究。”
“別忘了,還有那個清道夫,醫院人多眼雜,是天底下最顯眼的地方,我們等于自投羅網。”顧亦安冷靜地分析著利弊。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這里啊!”
“必須找個地方,先處理傷口,把血止住。”顧亦安的目光掃過破廟,這里太暴露,也太臟了。
江小倩看著床上昏迷的蘇晴,又看看一籌莫展的顧亦安,她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我知道一個地方。”
她語氣果決,“帶她回我家的老房子,那里早沒人住了,絕對安全!”
“好!”
顧亦安不再猶豫,彎腰試圖將蘇晴抱起來。
入手的感覺很輕,輕得不像一個正常人的體重。
但連續的奔波、和精神的高度緊張,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他剛將蘇晴的身體抱離地面,眼前便猛地一黑,雙腿發軟,整個人向后踉蹌,險些帶著她一起摔倒。
“給我!”
江小倩一個箭步上前,深吸一口氣,彎下腰,雙手穩穩穿過蘇晴的膝彎與后背。
她低喝一聲,背肌與腰腹同時發力,竟然輕輕松松就將蘇晴整個背在了自己寬厚的脊背上。
二百斤的體重,在這一刻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優勢。
“你……行不行?”顧亦安喘著氣問。
“廢話,我這一身肉是白長的嗎?”江小倩穩穩地站著,甚至還有余力瞪他一眼,“趕緊帶路,磨蹭什么!”
顧亦安看著她背著一個人,卻依舊步履穩健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背包,快步跟了上去。
下山的路,比上來時更加艱難。
月光下,一個瘦高的少年在前面用手機照著路,一個壯碩的女孩背著一個昏迷的傷員,緊緊跟在后面。
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寂靜的山路上,構成了一幅荒誕而悲壯的畫面。
........
五菱宏光再次發出一聲怒吼,調轉車頭,駛離了臥龍山,向著臨河市的老城區疾馳而去。
車廂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鹵肉味,兩種味道詭異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讓人反胃的氣息。
后座上,顧亦安他撕開一包濕巾,小心翼翼地擦去蘇晴臉上的血污和灰塵,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面包車在狹窄、坑洼的老城巷弄里穿行,最終停在了一棟破舊的筒子樓前。
“到了。”
江小倩從包里翻出一串鑰匙,找到其中一把銹跡斑斑的,打開了二樓一套房子的門。
一股陳年積灰的腐朽氣味撲面而來。
這是一個很小的兩室一廳,屋里的家具都用白布蓋著,看得出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
“這是小時候我家住的房子,后來生意做大了,搬去了新區,這里就一直空著。”
江小倩一邊解釋,快步走進臥室,一把掀開床上蓋著的白布,露出一張老舊的木板床。
顧亦安將蘇晴輕輕放在床上。
“找找有沒有醫藥箱,紗布,酒精,什么都行!”
“好!”江小倩立刻在各個柜子里翻找起來。
顧亦安深吸一口氣,伸手,小心地撕開蘇晴肩膀上被血浸透、已經板結的運動服布料。
衣服撕開的瞬間,饒是顧亦安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瞳孔還是猛地一縮。
傷口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一個猙獰的貫穿傷,子彈從肩膀前方射入,從后背穿出。
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發黑、硬化,呈現出徹底壞死的跡象。
真正讓他頭皮發麻的,是那些黑色的紋路。
它們以傷口為中心,織成了一片死亡的蛛網,已經爬滿了她的整個左肩,甚至開始向著脖頸與心臟的位置侵蝕。
某種東西,正在以這個彈孔為突破口,瘋狂地吞噬著她的生命。
“找到了!”
江小倩提著一個布滿灰塵的舊醫藥箱跑了過來,“只有一些棉紗、紗布,還有一瓶不知道過沒過期的碘伏。”
“夠了!”
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
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條件清創。
顧亦安屏住呼吸,將整瓶碘伏直接澆灌在前后兩個血洞上,進行最粗暴的消毒。
“嘶……”
昏迷中的蘇晴發出一聲凄厲的呻吟,身體猛地弓起,劇烈地抽搐。
“按住她!”
江小倩連忙上前,用盡力氣按住蘇晴的身體。
入手的感覺很奇怪,蘇晴的身體看似瘦弱,卻蘊含著一股驚人的力量,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本能地掙扎著。
刺鼻的藥水味與血腥味在小小的房間里爆炸開來。
顧亦安用大團棉紗死死按住前后的傷口,然后抓起整卷紗布,一圈、又一圈,用盡全力將蘇晴的肩膀和上身死死纏繞。
最后,他找到半卷醫用膠帶,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紗布外面又橫七豎八地粘了好幾層。
一個滑稽而絕望的“封印”完成了。
做完這一切,兩人同時脫力,癱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
血,總算是暫時止住了。
蘇晴的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樣微弱。
但她額頭的溫度,卻燙得嚇人,沒有絲毫降溫的跡象。
“顧亦安……”江小倩看著床上那個被包扎得像個木乃伊的女孩,聲音里帶著哭腔,
“她……她會好起來的,對吧?”
顧亦安沒有回答。
他看著蘇晴肩膀上,那些沒被紗布完全遮蓋住的黑色紋路,眼神無比凝重。
槍傷,或許可以靠她非人的體質慢慢愈合。
可這種附著在生命之上的“腐爛”,又要如何剝離?
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他忽然想起蘇晴在御景會所地下室里,自己掀開衣服時,腹部那恐怖的景象。
以及她那句絕望的話——
“我的身體……正在被它吞噬,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現在看來,清道夫的那一槍,就像一個催化劑。
它極大地,加速了這場名為“吞噬”的死亡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