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秦少校的聲音,像一聲炸雷。
他甚至沒有下達任何戰術指令,因為唯一的戰術,就是跑。
這個字吼出的瞬間,他肥碩的身軀,爆發出與體型完全不符的敏捷,第一個撞入了茫茫雪原。
這數量,不跑就是死。
韓少尉、金環、四名士兵,都是身經百戰的覺醒者。
沒有一個人猶豫,幾乎在同一時間,爆發出最快的速度,緊隨秦少校而去。
一行八人,在廣闊的雪原上,拉出八道狂奔的殘影。
身后的魔族大軍,瞬間被激活。
沒有咆哮,沒有嘶吼。
只有無數利爪破開冰雪,帶動身體前沖的沉悶摩擦聲。
它們像黑色的潮水,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朝著那八個渺小的黑點,瘋狂追逐。
跑在最前面的秦少校,并未將速度提到極致。
他像一座移動的炮臺,手中那柄造型粗獷的特制手槍,不斷噴吐出精準的火舌。
砰!砰!砰!
每一聲槍響,都有一只剛剛從雪地里鉆出的戰魔,被精準地爆開頭顱。
而對于那些速度更快,能夠預判彈道的畸變體,秦少校的子彈則變得更加刁鉆。
他不打頭。
只打腿。
一顆子彈呼嘯而去,一只側面撲來,高速沖刺的畸變體,猛地扭身躲避,子彈卻擦著它的身體,精準地轟碎了它支撐身體的膝關節。
畸變體發出一聲嘶吼。
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只能眼睜睜看著獵物遠去。
秦少校的槍法,冷靜、高效、致命。
他不是在殺敵,他是在清障,是在為身后的人,爭取哪怕零點一秒的時間。
顧亦安和金環緊跟在他身后,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奔跑上。
他們不需要開槍。
因為他們的任務就是跟上,不掉隊,不成為累贅。
在他們身后,韓少尉和四名覺醒者士兵,則組成了后衛線。
他們一邊奔跑,一邊向后方不斷點射,步槍的咆哮聲,在空曠的雪原上回蕩,試圖延緩那片黑色潮水的推進速度。
戰魔的速度并不算快,但畸變體的速度,卻實實在在超越了中級覺醒者的極限。
它們像一道道黑色的閃電, 不斷拉近著距離。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從隊伍末尾傳來。
顧亦安眼角的余光瞥到。
一名跑在最后的士兵,腳下被一塊凸起的冰棱絆了一下。
僅僅是這一個踉蹌,一只畸變體便鬼魅般撲了上來。
鋒利的爪子,瞬間撕開了他的后心。
士兵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緊隨其后的十幾只戰魔和畸變體,瞬間淹沒。
沒有人回頭。
沒有人敢回頭。
死亡的陰影,正緊緊追在每個人身后。
就在這時,前方的冰面,毫無征兆地猛然炸開。
轟!
冰屑沖天而起。
一個比普通畸變體龐大數倍的身影,從冰窟中緩緩升起。
它高約五米,全身覆蓋著黑紅色的致密鱗片,面部一張長著鋒利獠牙的巨口,以及一對妖異、垂直細長的豎瞳。
寂滅獸!
只有高級覺醒者,配合三元基態的加持,才能勉強一戰的恐怖存在。
以秦少校的實力,或許能與之一戰。
但絕不是現在。
只要停頓一秒,身后的魔族大軍,就會將他們徹底吞噬。
那只寂滅獸,似乎并不急于攻擊,它只是站在那里,擋住了唯一的去路。
它緩緩抬起一只利爪,手中憑空凝聚出一柄掛滿冰霜的三叉戟,遙遙指向狂奔而來的眾人。
那姿態,像君王在等待闖入領地的螻蟻,自投羅網。
“草!”
秦少校一聲怒罵,響徹雪原。
他肥碩的身軀,在高速奔跑中,硬生生做出一個近乎九十度的極限轉向,朝著右側方沖去。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中,憑空多出了兩個東西。
一對文玩核桃。
不是他平時盤玩的那對。
而是兩個一模一樣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機械核桃。
嗖!
他看也不看,反手將其中一顆,用一種極其精妙的力道,朝著那只寂滅獸的方向,甩了過去。
另一顆,則直接扔在了自己腳下后方。
“閉眼!”
他用盡全力,吼出了這兩個字。
顧亦安想都沒想,立刻閉上了眼睛,繼續埋頭狂奔。
下一秒。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寂滅獸的方向傳來。
那是第一顆金屬核桃爆炸的聲音,狂暴的沖擊波,混合著無數鋼珠,形成了一片死亡風暴。
緊接著,是“噗”的一聲輕響。
一道足以灼傷視網膜的白色強光,瞬間爆發。
即便是閉著眼睛。
顧亦安依然感覺到眼皮,被那道白光穿透,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刺目的白。
強效閃光彈!
他不敢睜眼,只能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和對方向的判斷,死命地跑。
幾秒鐘后,他才敢睜開一條縫。
秦少校已經提速跑出了很遠,
在他的身后,那些追得最近的畸變體,此刻都痛苦地用爪子捂著面部,在雪地里瘋狂翻滾。
而那只寂滅獸,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組合攻擊激怒,發出一聲穿透靈魂的咆哮 。
顧亦安不敢再看,將身體機能壓榨到極致,拼命提速,跟上秦少校的步伐。
一行人,終于殺出了一條血路。
不知跑了多久,當肺部像火燒一樣劇痛時,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道模糊的黑色輪廓。
那是一段破敗、古老的黑色城墻。
B-7號前哨站,到了。
城墻上,已經有士兵發現了他們,人影在垛口間快速跑動。
“快!再快點!”韓少尉的聲音嘶啞地吼道。
距離在飛速拉近。
城墻上的士兵,已經看清了他們身后那片黑色的潮水。
密集的槍聲,開始響起,一道道火線越過顧亦安等人的頭頂,射入后方的魔族大軍之中。
顧亦安已經感覺不到疲憊,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進去。
活下去。
終于,他們沖到了高大的城門之下。
顧亦安扶著冰冷的墻磚,猛地回頭。
他這才發現,那片黑色的潮水,在距離城墻千米外,停了下來。
它們沒有繼續追擊,只是在原地徘徊、嘶吼。
活下來了。
......
吱呀——
沉重的城門,被緩緩拉開一道縫隙。
一行七人,魚貫而入。
城門在身后重重合上,隔絕了外面那片死亡世界。
劫后余生的七人,幾乎都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一名穿著同樣制式軍服的士兵快步上前,對著秦少校敬了個禮。
“秦少校,胡中校正在指揮室等您。”
“帶路。”秦少校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聲音已經恢復了平穩。
顧亦安跟在后面,心里琢磨著這個“胡中校”。
中校?
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世界里,軍銜往往直接與力量掛鉤。
這又是一個高級覺醒者。
一行人被帶進了一間還算寬敞的營房,這里被改造成了臨時指揮室。
幾名參謀正在巨大的沙盤前忙碌著。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椅子上,看到秦少校進來。
他咧嘴一笑,聲音洪亮地揶揄道。
“喲,秦老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這么有閑心,跑去碎骨荒原游玩?”
秦少校沒理會他的調侃,徑直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
“老胡,別拿我開涮。還不是上面那個該死的任務。”
秦少校放下水杯,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要抓的人,跑去青陽了。”
“我倒是好奇,她是怎么悄無聲息地,闖過你這B-7號前哨的?”
“要是再抓不到,上面追責下來,你這個守關的,也脫不了干系。”
胡中校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
“什么?”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
“是前些天內部通報的那個魅……’”
“噓!”
沒等他說出那個代號,秦少校就立刻打斷了他,眼神變得銳利。
“紀律。此事機密。”
胡中校臉色變了變,他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一絲惱火。
“話可不能亂說!誰說她去了青陽?”
“別說我這固若金湯的B-7前哨,就那片碎骨荒原,活人能走過去?”
“你當魔族是吃素的?”
秦少校沒有跟他爭辯,只是朝后方,指了指一直沉默不語的顧亦安。
“他說的。”
“上面專門派來的情報專家,天眼門,顧大師。他推算出來的,人,已經在青陽了。”
“此事耽誤不得,不然你以為,我愿意去碎骨荒原里洗澡?”
胡中校的目光,瞬間像刀子一樣,落在了顧亦安身上。
他上下打量著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天眼門?”
“就他?”
胡中校站起身,走到顧亦安面前,他高大的身材,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門,什么大師。”
“協助沒問題,我胡某人不是不講道理。”
“不過,丑話說在前面,如果目標不在青陽,我這頂失察的帽子,你這個顧大師,可得給我個交代。”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極慢,語氣陰狠。
顧亦安迎著胡中校的目光,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勢,對著胡中校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胡中校,多慮了。”
“我天眼門,言出法隨,斷事從無錯漏。我說人在青陽,人,就一定在青陽。”
這番做派,看得旁邊的韓少尉嘴角直抽。
胡中校被他這神棍般的語氣,弄得一愣,隨即冷笑一聲。
“好大的口氣!”
“我這里距離青陽,全速前進不過幾個小時路程。”
“口說無憑,我現在就要你,當著我的面,再推算一次!”
“如果真在那里,我二話不說,親自帶隊,隨你們一同前往青陽!”
他這是要當場驗貨。
秦少校看向顧亦安,眼神里帶著一絲詢問。
顧亦安卻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淡然一笑。
“好。”
說完,他看也不看周圍的人,徑直走到營房中央的空地上,盤腿坐下。
“還請諸位安靜,莫要擾我施法。”
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了那副屬于“魅影”的墨鏡,托在掌心。
還是那套熟悉的流程。
嘴里念念有詞,念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玄之又玄的咒語。
雙手在胸前結出古怪的法印。
最后,并指如劍,猛地指向眉心。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神秘的儀式感,看得胡中校和他手下的幾個參謀,都屏住了呼吸。
顧亦安閉上眼睛。
將所有神念,沉入掌心的墨鏡之中。
追蹤,發動。
嗡——
軌跡的盡頭,位置坐標清晰無比。
仍舊是青陽。
意識順著軌跡沉入其中,鏈接在瞬間開啟。
這一次的連接,比上一次更加清晰,穩定。
他“看”到了。
視界的主人,就在那間石頭房子里。
屋頂懸著一盞昏黃的燈泡,光線黯淡。
正坐在鋪著獸皮的石床上,似乎剛剛睡醒。
她的左手,已經不再是斷腕。
斷口處,被安裝上了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劍,劍身雪亮,泛著森冷的寒光。
她似乎正在調試這柄新的“手臂”,不斷地活動著手腕。
短劍的鏡面,在轉動間,偶爾會反射出周圍的景象。
突然,鏡面晃動,一張模糊的臉,在倒影中一閃而過。
顧亦安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那張臉……
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強壓下心中的悸動,集中精神,對著那道神念連接,下達了一個極其微弱的指令。
一個幾乎不會被察覺的指令。
——調整角度。
在共享的視界里,那個女人似乎無意識地,微微偏轉了一下手腕。
那柄雪亮的短劍,鏡面般的劍身,正好對準了她的臉。
一張清晰的,完整的面孔,倒映在了劍身之上。
清冷,倔強,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
還有那雙,顧亦安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眸子。
轟!
顧亦安的腦子,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
神念劇烈震蕩,幾乎要當場崩潰,從連接中被強行彈出。
云九!
是云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