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樣檢疫篩查。
顧亦安比誰都清楚這背后藏著什么。
這不是檢疫。
這是篩選!
是宗世華在得到大量始源血清后,對全城進行的一場大型“耗材”篩選!
而車里他那單純的妹妹,正是這場篩選中,最完美的祭品。
顧亦安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他臉上沒有絲毫慌亂,平靜得像是在自家樓下散步。
“軍官,我們是去探親的,既然路不通,我們就不去了,現在就回家。”
他語氣溫和。
上尉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里沒有半分溫度。
“命令,所有人員,下車,接受血樣防疫篩查。”
“回去,也得查。”
“這是為了全城安全,一個都不能少。”
死局。
退路被徹底封死。
顧亦安的大腦,在剎那間進入了絕對的清明。
千分之一秒內,所有可能性被窮盡,又被一一否決。
退?不可能。
車掉頭的瞬間,就會被當成逃竄者,車里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闖?更不可能。
面對十幾支自動步槍和一挺重機槍,這輛大眾SUV連一秒鐘都撐不住。
殺?他可以瞬間制住眼前的上尉,殺了這十幾個人。
可母親、妹妹,還有江家三口,他們怎么辦?
他們會成為自己瘋狂舉動下最無辜的犧牲品。
所有物理層面的路,都通向死亡。
只剩一條路。
一條風險最大,卻唯一能破局的路。
顧亦安的目光,落在那位一臉冷漠的上尉臉上。
“我要給宗將軍打電話。”他平靜地說。
上尉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嘴角扯出一抹譏諷。
“呵,現在什么阿貓阿狗都敢……”
他的話,永遠地卡在了喉嚨里。
一道殘影閃過。
上尉只覺得腰間一輕,隨即,太陽穴便被一個冰冷堅硬的金屬物體死死抵住。
是他自己的配槍。
顧亦安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后。
用上尉的身體,做成了最完美的肉盾,將自己完全遮蔽在十幾道槍口的鎖定之外。
“不許動!”
“放下武器!”
十幾名士兵瞬間反應過來,黑洞洞的槍口,齊齊對準了顧亦安,或者說,對準了被他挾持的上尉。
陳清然和江海山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沖下車來。
“別過來!”
顧亦安一聲低喝,眼神如刀,掃向江海山。
江海山混跡商場半生,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
他從顧亦安那雙冰冷的眼睛里,沒有看到絕望和瘋狂,只看到了一種……絕對的掌控力。
他瞬間明白了什么,一把死死拉住幾乎要崩潰的陳清然。
“現在,用你的軍用頻道,聯系你能聯系到的最高級別的指揮官。”
顧亦安的聲音,貼著上尉的耳朵,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告訴他,凈火,顧亦安,有緊急情報。”
上尉全身僵硬,死亡的寒意,順著脊椎直沖天靈。
他不知道什么是“凈火”。
但他知道頂在自己腦袋上的,是上了膛的真家伙。
他顫抖著手,從胸前口袋里,摸出軍用通訊器,按下一串號碼。
“報告長官……西三區主干道檢查站…我這里……有個人,自稱是……凈火,顧亦安,有緊急情報……”
他一字不差地復述。
時間凝固。
空氣中只剩下士兵們,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的警笛。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江小倩死死捂住嘴,陳清然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了江海山的手臂。
五分鐘。
像五年一樣漫長。
“滴滴——”
通訊器尖銳的呼叫聲打破了死寂。
上尉哆嗦著手接通。
“說。”
一個威嚴而急促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報告……人還……還在這里……”
“凈火兩個字,也是你能盤問的?讓他接電話!”
顧亦安接過通訊器。
“我是顧亦安。”
電話那頭,一個熟悉的聲音里,傳來一種壓抑著狂喜的顫抖。
“顧大師?真的是你?”
“你還活著!太好了!這簡直是奇跡!我們馬上派人去接你!”
是邱城博士。
顧亦安沒有半點劫后余生的喜悅,聲音依舊冰冷。
“不急。我現在有麻煩。”
“我需要保證我的家人,絕對安全。”
電話那頭的邱城愣了一下,隨即語氣變得更加熱切。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你的家人,就是我們的家人!”
“我們會用最高規格保護好他們!”
“請你一萬個放心!把電話交給那個不開眼的東西!”
顧亦安將通訊器遞還。
上尉戰戰兢兢地接過來,只聽了不到十秒,臉色就從慘白,再到土灰。
額頭上的冷汗,不自知的滲出。
“是!是!我明白了!”
“保證完成任務!保證顧大師和家人的絕對安全!”
他掛斷電話,轉身面對顧亦安,那張臉已經換上了近乎諂媚的敬畏。
“顧大師!誤會!這是個誤會!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顧亦安松手,將配槍還給了他。
上尉接過槍,姿態謙卑得像個侍者。
“顧大師,前面戰況不明,太危險了,我們護送您和您的家人,去臨時營地休息,那里絕對安全!”
前一秒還是閻王殿的檢查站,此刻卻像是敞開的迎賓門。
士兵們面面相覷,緩緩放下了槍,眼神里充滿了困惑。
江海山坐在車里,目瞪口呆。
他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又重新拼接。
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不,這已經超出了權勢的范疇。
這更像是一種……神話。
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兩輛車在軍用吉普的“護送”下,緩緩駛過檢查站,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之中。
……
一所小學,被改造成了戒備森嚴的臨時軍營。
教室內,六個人正襟危坐,氣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顧亦安身上。
“小安,你……”陳清然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顧亦安知道,必須給他們一個解釋。
一個他們能夠理解,也必須接受的解釋。
他端起水杯,呷了一口,開始編織那個精心準備好的謊言。
“媽,江叔,這事說來話長。”
“我之前,幫軍方處理過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特殊事件。”
“看看風水,卜個吉兇,類似的事情。”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陳清然和江海山的表情。
“您二位也知道,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就越是在意。”
“一來二去,就認識了軍方的一些高層,其中……也包括宗將軍。”
這個解釋,半真半假,卻精準地切中了他們的認知。
江海山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了然,甚至帶著一絲敬畏。
他見過的富商巨賈,哪個辦公室里沒供著神佛,脖子上沒掛著大師開光的寶貝?
陳清然雖仍將信將疑。
但看到兒子安然無恙,那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胸腔。
她更關心的,是兒子的安危。
一個小時后,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架軍用直升機在操場上降落,卷起漫天塵土。
邱城博士來了。
他一進門,看到坐在會議桌旁的六個人,眼神只在顧亦安身上停頓了一秒,便瞬間明白了整個局勢。
“顧大師,好久不見。”
他主動伸出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
“邱博士,麻煩你了。”
顧亦安起身與他握手,并沒有介紹身邊的家人,刻意保持著一種公事公辦的距離。
邱城是聰明人,立刻會意。
他沒有一句廢話,開門見山。
“現在局勢動蕩,你們打算去哪里?”
“藏區。”江海山搶著回答,
邱城搖頭,語氣嚴肅。
“不行,那里局勢更復雜。”
他頓了頓,拋出了自己的方案。
“現在,只有一個地方最安全。”
“北臺省。”
“那里已被劃為會談區,也是外交飛地。”
顧亦安眼眸微垂。
這是最理想的去處。
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如果顧大師愿意,”
邱城看著顧亦安,語氣誠懇,
“我可以動用關系,將您的家人,還有您的朋友,秘密地安置在北臺省。”
“保證他們在那里的生活,衣食無憂,絕不會受到任何波及。”
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一個用家人的絕對安全,來換取他顧亦安效忠的交易。
他成了人質。
或者說,他的家人,成了讓他心甘情愿,戴上的枷鎖。
顧亦安看了一眼母親鬢角新增的白發,又看了看妹妹那張依然帶著稚氣的臉。
這副枷鎖,是黃金打造的。
這間牢籠,是溫情鋪就的。
他別無選擇。
或者說,他心甘情愿地,邁了進去。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卻如有千鈞之重。
隨即,他抬起眼,直視邱城。
“邱博士,你要明白一件事。”
“他們,是我的一切。”
顧亦安沒有說下去。
但那眼神,讓邱城這位見慣了生死的博士,都感到一陣心悸。
這不是請求,是警告。
邱城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了,他重重地點頭。
“我明白!顧大師請放心!我立刻安排專機!”
“最遲明天一早,他們就能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