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掛著軍方徽章的白色醫用車。
靜靜地停在“錦繡江南”小區的門口。
車身嶄新,紅十字的標志,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顯得有些刺眼。
街道旁,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呈標準戰術隊形散開,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他們的表情,混雜著一絲百無聊賴。
想不通采集個DNA建檔,為何要動用野戰部隊,還要求全員掛實彈。
車上,五名身穿白色防護服的技術人員,在一名戶籍警察的帶領下,走進了小區。
“滋啦——”
小區的喇叭里,先是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噪音。
緊接著,一個女聲響了起來。
聲音字正腔圓,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
“請各位住戶注意,請各位住戶注意。”
“為配合國家基因檔案庫建設工作,現在開始進行信息采集。”
“請各位住戶攜帶本人身份證,按樓棟單元分批下樓,有序配合工作。”
長條桌,在空地上擺開。
居民們排起了長隊,隊伍行進緩慢,但秩序井然。
沒人抱怨,也沒人質疑。
在絕對的國家機器面前,個體的聲音,微不足道。
隊伍的末尾,江小倩和她的父母,夾在人群中。
江父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但那雙在商海里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眼睛,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
江母則一臉憂慮,小聲地和丈夫嘀咕著什么。
江小倩捏著手機,手心全是汗。
她緊張地看著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用一次性采血針,刺破鄰居的指尖。
一滴血珠,擠在小小的卡片上。
貼上標簽,放入一個金屬樣本箱。
高效,精準,冷漠。
一條看不見的流水線,正在將整座城市的秘密,打包收納。
與此同時,醫用車旁。
一個年輕的士兵,打了個哈欠,從口袋里摸出一盒,被壓得皺巴巴的“塔山”。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習慣性地去摸打火機,卻摸了個空。
“兄弟,借個火。”
他朝旁邊一名老兵咧嘴一笑。
老兵斜睨他一眼,從口袋里掏出個ZippO打火機,在手里拋了拋。
“規矩懂吧?用一次,一根煙。”
年輕士兵正要笑著應下。
就在這時。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側掠過。
他只覺肩上一輕,那支他從未真正開過火的自動步槍,消失了。
“誰?!”
他猛地回頭,只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在軍車側面一晃而過。
“嗤啦——”
一聲尖銳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像是用鋼爪,在黑板上用盡全力劃過。
四道深深的爪痕,從醫用車的油箱部位,一直延伸到車門。
淡黃色的汽油,在地面上迅速洇開一片。
士兵們還沒反應過來。
“嗒!嗒!嗒!”
三聲清脆、而富有節奏的點射,從不遠處的綠化帶暗影中炸響。
三發子彈,精準無誤地釘在軍車后輪的,金屬輪轂上。
彈頭與金屬,劇烈摩擦,迸射出一串熾熱的火花。
火星飛濺。
瞬間點燃了地上那片,蔓延開的汽油!
“散開!臥倒!”
老兵的吼聲,撕心裂肺。
四名士兵本能地向四周撲倒,尋找掩體。
他們接受過最嚴苛的訓練,但從未想過,會在一個平靜的居民區,面對如此突兀的襲擊。
緊接著。
“轟隆——!!!”
油箱被徹底引爆。
一聲巨響,震得整條街的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小區里排隊的人群,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年輕士兵被氣浪掀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耳朵里只剩下持續的蜂鳴。
他掙扎著抬起頭,想尋找那個襲擊者。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這一生、乃至以后所有噩夢里,都無法磨滅的一張臉。
那張臉,就懸在他的正上方。
逆著火光,宛若地獄探出的頭顱。
沒有皮膚,沒有五官。
只有一條條虬結蠕動的暗紅色肌肉,和兩道深不見底的漆黑縫隙。
這一刻,年輕士兵的思維停滯了,呼吸也停滯了。
極致的恐懼, 攥住了他的心臟。
突然,那張恐怖面孔上,眼睛的位置,肌肉組織,猛地向兩側裂開。
兩顆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漆黑眼球,暴露出來。
那雙眼中,一瞬間閃過了某種,瘋狂的殺戮欲。
但又被另一種更深沉的痛苦,死死壓制。
是掙扎?
是……人性最后的囚籠。
士兵看不懂。
一只覆蓋著暗紅色角質層的手爪,距離他脖頸大動脈,只有一寸。
他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
他想到了自己遠在鄉下的父母,想到了那個還沒來得及表白的姑娘。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
爪子只是摘走了他戰術腰帶上,掛著的三枚手雷。
過了許久。
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
他緩緩地,試探性地睜開一只眼睛。
眼前,空無一人。
只有熊熊燃燒的軍車殘骸,和滿地的狼藉。
感覺剛才的一切,都只是爆炸后,大腦產生的幻覺。
他回頭,看向那團烈火。
軍車已被燒得通紅。
里面的數千份DNA樣本,連同這座城市數千個家庭的秘密。
正一同化為灰燼。
……
金都花園。
顧亦安的身影,掛在小區門口,那棵老楊樹的枝干上。
他低頭,看著手中三枚沉甸甸的手雷。
剛才那一瞬間,G47那股純粹的殺戮本能,幾乎沖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那只爪子,只需要輕輕一劃,就能撕開那個年輕士兵的喉嚨。
但他贏了。
用殘存的人性,贏下了這場與體內惡魔的戰爭。
這些士兵,只是龐大的戰爭機器上,一顆顆冰冷的螺絲釘。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執行的任務,背后意味著什么。
一輛新的醫用軍車,和一輛警車,停在小區門口。
依舊只有四名士兵,在悠閑的警戒。
顧亦安拔下其中一枚手雷的保險銷。
屈膝,腳下的樹干,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下一秒,他的身影從樹冠中,暴射而出!
在空中劃過一道黑色軌跡,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掠至那輛醫用軍車旁。
手雷,用一種極其精準的力道,砸碎了駕駛室的側窗,落入車倉。
他的腳尖在車頂輕輕一點,身體再次拔高,向著城市的另一個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是士兵們驚恐的呼喊,和徒勞的射擊。
幾秒后。
又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將這個城市的混亂,推向了新的**。
顧亦安頭也沒回。
這樣的車隊,在臨河市,總共有十支。
它們正按照規劃好的路線,精準地切割這座城市的每一個居民區。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
城東、城西、城南、城北……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每一次爆炸,都代表著一輛軍用采集車的終結,和數千份DNA樣本的湮滅。
顧亦安像一個最高效的死神,在城市的地圖上,一個接一個地劃掉他的目標。
不到一個小時,十輛采集車,已被他摧毀了七輛。
就在他奔向第八個目標點時。
一陣熟悉的、螺旋槳撕裂空氣的轟鳴聲,從頭頂傳來。
他抬頭。
天空中,一架武裝直升機,正從遠方天際疾馳而來。
機頭下方那個碩大的光電轉塔,死死地鎖定了地面上,那個飛速移動的黑點。
還有三輛。
顧亦安沒有絲毫停頓,反而加快了速度。
誰也攔不住他。
直升機上的機炮,開始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嗡嗡”聲。
顧亦安的身影,在建筑物的陰影中穿梭。
利用復雜的城市地形,不斷變換著路線,躲避著來自天空的鎖定。
然而,奇怪的是,直升機并沒有開火。
它只是像一只盤旋在獵物上空的禿鷲,不遠不近地跟著。
G47那野獸般的直覺,在他體內瘋狂咆哮。
危險!
致命的危險!
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后方!
他猛地回頭。
城市的街道盡頭,出現了兩個黑點。
黑點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是兩名身穿黑色緊身作戰服的人影。
他們以一種完全反物理的、遠超人類極限的速度,貼著地面,朝著自己狂奔而來。
覺醒者。
而且,是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