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的臉頰,肌肉繃緊。
那張慣于掌控一切的臉龐,此刻找不到一絲血色。
胡教授則癱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著,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不可能,這不符合熱力學定律……”
狼群沒有立刻發動攻擊。
它們展現出令人膽寒的耐心,鬼火般的紅瞳,在冰霧中閃爍不定,一點點壓縮著包圍網。
這種無聲的進逼,比狂暴的沖鋒,更讓人窒息。
“老板,怎么辦?”
一名雇傭兵的聲音,壓抑得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守在車里?!?/p>
德叔的命令,簡潔而清晰。
“射擊口驅離,別糾纏?!?/p>
全地形車的裝甲上,狹長的射擊口被一一打開。
嘩啦!嘩啦!
冰冷的槍栓拉動聲,在車廂內連成一片。
十幾名身經百戰的雇傭兵,此刻握著槍的手心,卻沁出了黏膩的冷汗。
他們面對過軍隊,對抗過坦克,但從未像此刻這般心慌。
“開火!”
德叔一聲令下。
“砰!砰!砰!”
沉悶的點射聲,驟然炸響,瞬間壓過了那詭異的鯨歌。
刺鼻的硝煙味,迅速在密閉的空間里彌漫開來。
這些雇傭兵的槍法,精準得可怕。
每一次點射,都伴隨著車外一個黑影的應聲倒地。
一時間,槍聲四起。
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子彈的確命中了。
可槍響之后,傳來的并非血肉被撕裂的悶響,而是一連串沉悶詭異的“噗嗤”聲 。
那些中彈的惡狼,應聲栽倒,在雪地里翻滾扭動。
沒有慘叫。
也沒有流血。
它們只是晃了晃腦袋,抖落一身的積雪,然后……
就那么毫發無傷地,一只接著一只,重新站了起來。
“無效!子彈打不穿!”
一個雇傭兵的喊聲里,帶著恐懼的顫音。
一個念頭,在顧亦安腦中轟然炸開。
畸變。
他猛地想起宗世華基地里,書豪提到過的那個概念。
基因惡性GST突變。
為了在絕境中存續,而發生的瘋狂演化。
如果這些狼就是突變的產物……
那么,它們唯一的要害就只在……
“打頭!”
他的吼聲嘶啞而急促,撕裂了車廂內凝固的恐懼。
“它們的要害在頭部!瞄準頭部!”
槍聲變得稀疏,卻更加致命。
然而,狼群像是讀懂了他們的戰術。
不再正面游蕩,而是借助濃霧,用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在車身四周高速穿行。
就在這時,一頭體型格外壯碩的狼,猛地從冰霧中撲出。
它以一種決絕的、自殺般的姿態,狠狠撞向駕駛座前方的擋風玻璃!
嘭!!
一聲巨響。
車內所有人,終于看清了這怪物的真實樣貌。
這根本不是狼!
它的確有著狼的外形,但渾身上下,沒有一根毛發。
覆蓋它們全身的、是魚鱗般細密的灰白色鱗片。
鱗片在燈光下,反射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
顧亦安心頭一凜。
難怪子彈打不穿。
這些鱗片,簡直就是一身天然的鎖子甲。
然而,真正令人絕望的,是下一秒發生的事。
那塊堅不可摧的屏障——
由特種復合材料打造,號稱能抵御輕武器近距離掃射的擋風玻璃……
就在這駭人的一撞之下,發出了瀕臨破碎的哀鳴。
無數細密的裂痕,以撞擊點為中心,瞬間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
鱗狼的攻擊,像是一個信號。
其余的狼群,立刻發現了這輛鐵皮罐頭唯一的“軟肋”。
它們放棄了從四周騷擾,轉而全部涌向車頭。
開始用身體,瘋狂地撞擊那塊巨大的擋風玻璃。
“砰!”
“砰!砰!”
裂紋在一次次撞擊下,不斷加深、蔓延。
“開車!給我沖過去!”
德叔終于失態,對著駕駛員發出一聲咆哮。
這聲咆哮,將驚魂未定的駕駛員,從僵直中拽回。
他手忙腳亂地爬回座位,掛擋,踩油門。
全地形車發出一聲咆哮,履帶瘋狂轉動,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
可就在履帶即將轉動的那一剎那。
“咔嚓!”
一聲清脆的爆響。
前擋風玻璃,終于在又一次猛烈的撞擊下,被硬生生撞開了一個臉盆大小的窟窿。
一只鱗狼的頭顱,直接穿透玻璃,鉆了進來!
它張開的巨吻里,沒有犬齒。
那是一排排鋒利的三角形利齒,層層疊疊,閃爍著濕冷的幽光,從顎骨,一直蔓延到喉嚨深處。
一股冰冷刺骨的腥風,撲面而來。
混合著深海魚類的**氣息,瞬間灌滿了整個駕駛室。
那雙燃燒般的紅瞳,死死地盯著離它最近的駕駛員。
“啊——!”
駕駛員在瀕臨崩潰的驚駭中。
他的腳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因肌肉的劇烈痙攣,狠狠將油門一腳踩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沉默的身影,從后方一閃而至。
是啞巴。
他自上車以來,就像一個不存在的人,始終閉目養神。
但此刻,他動了。
他手里沒有步槍,只握著一把黑色的手槍。
面對那張開的血盆大口,啞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腕一抖。
“砰!砰!”
兩聲槍響,快得幾乎連成一聲。
兩顆子彈,精準地射入了鱗狼那雙通紅的眼睛。
兇悍的頭顱猛地一震,所有動作凝固,眼珠爆成兩團血霧。
啞巴面無表情,抬起他那足以踢斷鋼板的戰術雪地靴,一腳蹬在鱗狼的鼻梁上。
“嘭!”
那顆碩大的狼頭,被他硬生生踹了出去。
車身猛地一跳。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崩裂的脆響,混雜著鱗片刮擦金屬的噪音,從履帶下方傳來。
那股碾壓血肉的阻滯感,清晰地通過底盤,直抵每個人的腳底。
幾頭擋在前面的鱗狼,躲閃不及,直接被撞飛,碾壓。
車輛以最快的速度,在冰霧中奪路狂奔。
沖出了大約幾百米,那種被無數雙眼睛盯視的感覺,逐漸消失。
冰霧也變得稀薄。
駕駛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剛想松一口氣。
車輛卻猛地一個急剎。
所有人都因為巨大的慣性,向前栽去。
“怎么回事!”德叔怒道。
駕駛員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言喻的絕望。
“前……前面……”
眾人透過那布滿裂紋的破洞玻璃,向外望去。
車燈的光柱,刺破稀薄的霧氣。
光柱的盡頭,是一片突兀聳立的巨大白色。
那是一堵墻。
一堵由萬年寒冰構成的絕壁,攔住了唯一的去路。
不。
不止一堵。
左側,右側……同樣是望不到頂的冰壁,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冷光,將這輛車圍困其中。
三面絕壁,一個封閉的死亡口袋。
一個念頭,像最惡毒的詛咒,同時在所有人心中炸開。
這不是巧合。
那些鱗狼……它們不是在追逐。
它們是在驅趕!
它們從一開始,就是要把他們這群獵物,驅趕到這個預設好的屠宰場里!
全地形車停了下來。
引擎的轟鳴聲,在這片灰蒙蒙的冰原上,顯得如此孤單而無力。
車內,一片死寂。
引擎孤獨的轟鳴,成了這片絕境中唯一的聲音。
沒有人說話。
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呼吸。
車前,是白色的死亡之墻 。
車后,是打不死的狼群。
恐懼,在密閉的空間里,迅速發酵。
最終,變成了純粹的絕望,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出乎意料,德叔的臉上,反而看不到一絲慌亂。
他異常冷靜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槍彈夾,然后下達了指令。
“掉頭,沖出去!”
然而。
車還沒來得及掉頭。
后艙,一個負責警戒的雇傭兵,驚恐的盯著射擊口,發出了顫抖的喊叫。
“那……那是什么?”
顧亦安和德叔幾乎是同時轉身,擠到后方的觀察窗前。
只一眼,兩個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在他們車后,遙遠的冰霧邊緣。
一座巨大的、黑色的“山峰”,正在從冰層之下,緩緩地升起!
它升起的速度越來越快,體型也越來越龐大,卷起漫天冰雪,遮蔽了天際那唯一的一抹幽綠極光。
“快!開車!油門踩到底??!”
德叔發出了他有生以來,最聲嘶力竭的一次咆哮。
全地形車瘋狂地向前竄出。
不管后面那是什么東西,先跑!
顧亦安死死地貼在那個狹小的窗口,看著那座移動的“山”。
隨著距離拉近,他看得越來越清楚。
那座“山”,從中間,緩緩地,橫著裂開了一道縫。
一道越來越大的縫隙。
縫隙里,不是巖石,不是冰雪,而是兩排山脈般巨大、慘白的……
牙齒。
那是一張嘴。
一張足以將天地都一口吞下的大嘴。
而它的目標。
正是他們這輛,在它面前比螻蟻還要渺小的
——鐵皮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