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顧亦安沒有去餐廳。
是阿坤打包回來的。
泰式炒河粉、青木瓜沙拉,還有一碗冬陰功湯。
阿坤將餐盒一一在茶幾上擺好。
他眼中閃爍著邀功的激動。
“安哥,飯來了。”
顧亦安看著他,沒有動筷子。
阿坤搓了搓手,壓低聲音。
他臉上擠出一個激動的笑容。
“安哥,成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團濕軟的餐巾紙。
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按照你說的,那個烏鴉吃完飯,用餐巾紙擦嘴,然后就隨手丟在桌上了?!?/p>
阿坤語速飛快地敘述,
“我說要等著給您打包吃的,他們就先走了?!?/p>
“我搶在服務員收拾桌子前,就把……就把這個拿回來了?!?/p>
阿坤似乎擔心顧亦安嫌棄,趕緊補充道:
“我親眼看著他用的!絕對沒錯!”
顧亦安拿起紙團,展開。
一共三張。
上面沾著油漬,還有烏鴉的唾液。
他將三張餐巾紙重新疊好,從背包里翻出一個干凈的密封塑料袋,鄭重地將其裝了進去。
阿坤看著他這番操作。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想問又不敢問。
吃完飯,顧亦安對阿坤說:
“守好門,我去去就回?!?/p>
阿坤立刻站得筆直。
“明白!”
臥室里,顧亦安反鎖上門。
坐在床沿,拿出那個裝著餐巾紙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打開。
取出那三張餐巾紙,握在手心。
神念,刺入!
黑暗的視野中,一條極其纖細、若有若無的金色軌跡,從紙團上延伸出去。
這軌跡,比之前追蹤過的任何物體,都要暗淡。
畢竟只是短暫的接觸。
幸好上面殘留的唾液,才勉強維系住了這一點微弱的聯系。
顧亦安將神念順著軌跡,猛地扎了過去。
視野瞬間亮起。
很近,就在同一樓層。
視線的主人,也就是烏鴉。
正坐在一張沙發上。
手里拿著一塊擦槍布,正在慢條斯理地,保養著一柄黑色的瓦爾特PPK手槍。
每一個零件都被拆解開,整齊地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在他的對面。
刀鋒正靠在墻邊,低頭刷著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金屬零件輕微的碰撞聲。
顧亦安沒有停留,神念瞬間收回。
夠了。
雖然軌跡微弱,但有效。
并且,能確認烏鴉的大致位置。
這就夠了。
他從臥室出來,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阿坤。”
“在,安哥!”
阿坤一個激靈,立刻站起身。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字一句都要記清楚?!?/p>
顧亦安看著他的眼睛。
“現在我們這個隊伍里,除了云九,其他的人,都不可信?!?/p>
阿坤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要出去一趟,必須瞞著他們所有人。”
顧亦安繼續說道,
“從現在開始,無論誰來找我,包括云九。”
“你都告訴他們,我在閉關恢復法力?!?/p>
“就說這是我說的,這是天眼門的秘法,一旦開始,絕不能受打擾?!?/p>
“否則會法力反噬,走火入魔,當場斃命。”
“走火入魔……當場斃命?”
阿坤喃喃重復著,臉上的肉都繃緊了。
“對,說得越嚴重越好?!?/p>
顧亦安的語氣不容置疑,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進我這間臥室。”
“一日三餐,你照樣去餐廳,給我打飯回來?!?/p>
“記住,你吃飯的時候少吃點,把我那份也吃了。”
“必須讓他們看到,我每天都在消耗食物?!?/p>
阿坤看出顧亦安眼中的嚴肅。
他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事情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安哥,你放心!”
阿坤一挺胸膛,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我阿坤的命,是你給的。”
“別說不讓他們進門,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想動這扇門,也得先從我尸體上跨過去!”
顧亦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
交代完一切,他迅速行動起來。
他將那塊特勤部發的GPS追蹤手表解下,隨手丟在床頭柜上。
然后拿過那個黑色雙肩包。
將剩下的“雷神”能量膠和幾十萬美金,裝了進去。
又把那把鎏金沙鷹,別在后腰上。
最后,他抓起床頭那張,酒店贈送的旅游地圖。
走到房門口,輕輕拉開一道縫隙。
確認走廊里空無一人。
他沒有走向電梯。
而是轉身,快步閃進了另一側的安全通道。
防火門,在他身后悄無聲息地合上。
他沒有乘坐任何一部電梯。
而是從安全通道,一路步行下到酒店一樓的后廚區域。
穿過彌漫著食物香氣和油煙味的工作區,從一個不起眼的員工通道,溜了出去。
酒店后巷的空氣中,混雜著垃圾的酸腐,和熱帶的潮濕。
顧亦安沒有停留,快步走到街口。
攔下了一輛裝飾花哨的“嘟嘟車”。
他拿出地圖,指著上面用泰文、和英文標注的“金佛寺”,給司機看。
司機是個皮膚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
他瞥了一眼,臉上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
一腳油門,嘟嘟車便如脫韁的野馬,匯入了功武里市擁擠混亂的車流。
車身劇烈的抖動,伴隨著發動機“突突突”的巨大噪音,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顧亦安擠在狹小的后座上,被顛得七葷八素。
他一手抓著扶手,另一只手展開地圖,對照著路邊的街景。
很快發現,這輛嘟嘟車正在七拐八繞。
走的明顯不是最近的路線。
這是把他當成待宰的游客了。
顧亦安也不廢話,從口袋里直接掏出一張百元美金。
在司機眼前晃了晃。
他指了指地圖上的金佛寺,又指了指手里的美金。
最后,指向司機的胸口。
他用夏國語清晰地說道:“快點,到了,這個,你的。”
司機聽不懂夏國語,但他認識美金。
尤其是一百塊一張的。
這一趟車,正常價格不過五十泰銖。
他本打算繞路多坑這個夏國人一些,至少要他五百泰銖。
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直接甩出了一張百元美金。
這可是三千多泰銖!
相當于他好幾天的收入。
司機的眼睛瞬間亮了,臉上堆滿狂喜的笑容,頭點得像搗蒜一樣。
下一秒,嘟嘟車的發動機,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它不再繞路。
而是在擁擠的車流中,瘋狂穿插、變道、搶行。
顧亦安感覺自己像是在坐過山車。
十幾分鐘后,車子一個急剎。
穩穩停在了金佛寺宏偉的大門前。
顧亦安把那張百元美金,拍在司機手里。
司機一邊千恩萬謝地笑著,一邊嘰里呱啦地說著什么。
大概是想等他出來,再拉他回去。
顧亦安沒理會。
扭頭走向寺廟入口旁,一棟現代化的游客服務中心。
他需要一個翻譯。
一進門,濃烈的冷氣撲面而來。
他直接用夏國語開口:“我需要一個翻譯?!?/p>
立刻,一名身穿傳統泰式服裝,身材高挑、面容秀麗的年輕女子,微笑著迎了上來。
她的夏國語說得極為流利,聲音甜美動聽。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您需要導游服務嗎?”
“不需要導游,我需要一個翻譯?!?/p>
顧亦安打量著她。
“我就是翻譯?!?/p>
女子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
“我要進寺廟,可能需要在里面住下,你一個女孩子不方便?!?/p>
顧亦安說道,“幫我找個男的。”
女子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隨即,她喉結滾動。
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變成了一個標準的、略帶磁性的男聲。
“先生,您看這樣行嗎?”
“佛門慈悲地,不講究這些的?!?/p>
顧亦安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依舊美麗的面孔,和那截然不同的聲音。
腦子里,瞬間閃過云九在餐廳里說過的話。
“他們選擇以另一種性別身份生活,背后的原因很復雜……尊重他們的選擇就好?!?/p>
原來,這就是“嘎特艾”。
顧亦安迅速回過神,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失禮。
他點了點頭:“行?!?/p>
接下來的交流,順暢了許多。
顧亦安得知,這個“嘎特艾”名叫甘雅。
她只在白天做翻譯,按小時收費。
顧亦安直接按照雙倍的價格,包下了她,作為二十四小時貼身翻譯。
在美金的強大驅動力下。
一切都變得異常簡單。
甘雅帶著顧亦安,走了專門接待貴賓的通道。
繞過熙熙攘攘的游客,很快就在寺院深處,一排清幽的寮房里。
為他安排好了一間舒適的客房。
顧亦安沒有急著去尋找周子昂可能在的地方。
而是讓甘雅帶著他,像個真正的香客一樣,在金佛寺里四處參觀。
先熟悉地形。
雙倍的價格,讓甘雅的服務熱情,格外高漲。
她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寺院的每一處景觀,和背后的典故。
當他們走到一處偏殿的回廊時,甘雅指著墻壁上,一幅巨大而古老的壁畫。
熱情地介紹道:
“先生,您看,這是我們神話中,非常重要的保護神,蛇神娜迦?!?/p>
顧亦安的目光,落在了那幅壁畫上。
下一秒,他的呼吸,停滯了。
壁畫上的那尊神明,根本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保護神。
覆蓋全身的血色鱗片。
畸形而粗壯的四肢,指尖是鋒利五爪。
巨尾上,密布著鋒銳倒刺,尾端更是一個猙獰的倒鉤。
面部一張長著鋒利獠牙的巨口,以及一對妖異、垂直細長的豎瞳。
頸部如兜帽般,猛然張開的皮褶。
這副尊容,顧亦安永生難忘。
這哪里是什么蛇神娜迦!
這分明就是卡洛斯地下實驗室里。
那第四滴“螢火”,吞噬了兩百多條人命后。
催生出來的怪物!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