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看的男人,也不值得她以身犯險。
云棲芽躲避的動作還算委婉,至少拉著荷露離開后,假裝去向堂倌買東西。
為此她還多掏出二十文錢,買了一盤干棗。
隔壁雅間的戰況仍舊激烈,幾位讀書人大概打出了火氣,你推我搡撞翻了兩面屏風,云棲芽方才坐過的桌椅,也被撞得東倒西歪。
“幸好我們剛才躲避及時。”云棲芽不愛吃干棗,把整盤棗塞給荷露。
打架打得熱血沸騰時,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左邊雅間里坐著的病弱男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像入定的老僧,外面的喧囂與熱鬧都與他無關。
還坐著?
都快打他面前來了。
轟隆一聲,擋在病男人面前的屏風最終還是倒下,帶起一陣風,吹動他狐裘上的毛。
跑堂伙計:“又是八兩銀,快,趕緊記賬上!”
按大安律例,打架斗毆損壞他人財物者,償以三倍。
屏風上,兩個讀書人仍扭打在一起,誰也不讓誰。
男人對跟前的鬧劇視若無睹,突然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口血。
還在樂滋滋記賬的堂倌見到這一幕,嚇得高聲尖叫:“諸位貴客別再打了,你們旁邊的這位客人被諸位嚇吐血了!”
這位客人穿戴不俗,想來不是普通百姓,可千萬別死在他們茶樓里!
激戰正酣的二人齊齊仰頭,正好瞧見男人嘴邊掛著的血,對方面色蒼白,看起來好像有點要死了。
兩人沖動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嚇得聲音發抖:“這位公子,您可還好?”
男人用潔白的手帕擦干凈嘴角,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們可以繼續打,不必理會我。”
兩位讀書人瑟瑟發抖:“……”
我們是想繼續,但我們更怕你嘎嘣一下死在這。
云棲芽給荷露使了一個眼神,趕緊走,這個熱鬧不能再看了。
主仆二人踮著腳開溜,還沒走出幾步,身著明光甲腰佩橫刀的金吾衛,已經沖了上來,她倆趕緊又縮回角落里。
金吾衛很快就查明事情原委,把這幾個打架的讀書人帶走,順便掏空他們錢袋,賠償店家的損失。
沒了熱鬧可看,那些雅間里探出的頭都縮了回去。
“貴客,今日擾了您品茶的興致,今日您的開銷,一應算在掌柜的賬上。”堂倌們把打翻的雅間屏風扶起來,給沒來得及離開的云棲芽重新換了壺熱茶:“望您日后還來照顧鄙店的生意。”
“多謝掌柜招待。”云棲芽謝過殷勤的堂倌:“樓下那位說書人,每天都來你們茶樓?”
省了一筆茶水錢,也挺好。
“這不好說,有時候城里一些富戶做壽置宴,也會邀他去家里說書。”堂倌回答:“若是沒有其他貴客相邀,他每月的初五逢十,都會到鄙店說上一段。”
“多謝告知。”云棲芽謝過堂倌,等樓下說書人把整段故事說完才起身離開。
走到雅間門口,隔壁屏風打開著,穿著狐裘的男人站在走廊上,身后不知何時多了兩個隨從。
說書結束后,茶樓里已經失去方才的熱鬧,隱隱聽見下面傳來琵琶的聲音,云棲芽停下腳步,示意對方先行。
不過男人似乎沒有什么反應,見他似乎不打算離開,云棲芽麻溜走人。
京城這么大,她還有好多地方沒有逛過。
“小姐,您的荷包呢?”
出了茶樓,荷露發現云棲芽腰間的荷包不見蹤影。
云棲芽摸著空蕩蕩的腰間,腦瓜子嗡嗡作響,她的荷包里可是裝著十兩金票,五十兩銀票,還有一把碎銀跟銅幣呢!
她的小錢錢!
“公子,您怎么了?”隨從注意到公子表情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上前:“您身子不好,回府召太醫給您……”
男人沒有理會他,低頭看向腳下,有什么東西硌著了他的腳。
他緩緩挪開腳掌,那里躺著一個鵝黃色荷包,荷包上繡著安康二字。
安康。
他緩緩彎下腰,撿起這個荷包。
荷包沉甸甸,裝了不少東西。
隨從欲言又止,最近京城流行一種故意讓別人撿荷包的騙局,有很多百姓上當受騙。
他想提醒公子路邊的荷包不要隨便亂撿,容易給自己惹來麻煩,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已經有一道聲音傳過來。
云棲芽跑回茶樓二樓,見自己荷包在病弱男手上,行了一個福禮:“多謝郎君幫在下拾得荷包。”
“姑娘如何證明這是您的?”隨從知道公子不愛說話,主動上前與突然出現的女子交涉。
長得如此絕色,說不定是什么美人計,他不得不防。
“荷包里有一張十兩的金票,五張十兩的銀票,還有些碎銀子與銅板。”云棲芽言語客氣,這是什么級別的貴人,竟然連隨從也著錦衣穿皂靴。
隨從看向男人,男人把荷包遞還給云棲芽。
云棲芽雙手接過荷包,當著他們的面打開荷包。
隨從神情微動,她想干什么,騙局開始了?!
“多謝郎君。”云棲芽拿出一張十兩銀票,塞到隨從手上:“郎君品行高潔,拾金不昧,在下感激不盡。”
對方身份尊貴,也不在乎十兩銀子。
但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能不能交好也不重要,至少要讓對方知道,她是個知恩圖報的正經人。
出門在外,形象是要靠手段維持的。
“多謝郎君,在下告辭。”云棲芽系緊荷包,識趣地轉身告辭離開。
對方身份不明,不宜多往來,不交惡就好。
望著女子果斷離去的背影,隨從甚至來不及拒絕這張面額僅有十兩的銀票。
“公子?”他舉著這張銀票,躬身面向男人,等著他的命令。
男人伸手拿過銀票,推開臨街的窗戶,看向樓下。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裹挾著人間的煙火氣,伴著寒風一起撲面而來。
“謝天謝地,我的好寶貝順利失而復得。”云棲芽緊緊捂住自己心愛的錢袋子,走出茶樓對荷露嘆息:“荷露,我們還是太窮了。”
“唉。”荷露也跟著嘆氣,順便提醒云棲芽:“小姐,上個月少爺借您的十兩銀子還沒還。”
小姐花了少爺多少銀錢她想不起來,但少爺欠小姐的,連一個銅板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荷露就是小姐最忠誠的小狗腿。
“荷露,這里有你喜歡的油果子賣哎!”云棲芽買了一份炸得熱騰騰的油果子放進荷露懷里:“吃完我們再繼續逛。”
“謝謝小姐。”
荷露抱著油果子笑得很開心,小姐是世間最好的小姐!
主仆二人站在街角,云棲芽生得好看又討喜,惹得旁邊擺攤的大姐,一邊閑聊一邊偷偷看她。
遇見好看的人,不趁機偷偷多看幾眼,就跟擺攤賺不到錢一樣難受。
“你們聽說沒有,探花郎被人退婚了。”
“哪個探花郎?”京城每過三年就有一個探花郎,五年前的探花郎年輕英俊,兩年前的探花郎俊雅斯文,打馬游街時他們都見過。
“兩年前的那位。”
云棲芽豎起了耳朵。
不愧是京城,老百姓的消息都比其他地方靈通。
“嚯,這樣出眾的郎君,也有人舍得退婚?”接話的是個男攤販:“也不怕后悔?”
“你們男人懂什么?”女攤販翻了個白眼:“昨兒夜里我收攤晚,還看到那位探花郎陪一名年輕女子回家。”
“可能他只是好心……”
“呵,我平時也想好心送兩個英俊貌美的小郎君回家呢。”
“懂的都懂。”
男攤販的話沒說完,就被幾名女攤販擠兌得無話可說,老老實實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女攤販們聊得很是上頭,見云棲芽在旁邊,便對她道:“小姑娘,我們都是過來人,如果男人對所有人都好,說明他是品德高尚的好人。如果他只對年輕貌美的姑娘好……”
“說明他是賤男人。”
女攤販們興致上來,又開始分享她們聽說過的各種賤男人事跡。
云棲芽與荷露聽得津津有味,半天都沒舍得挪步。
“公、公子……”茶樓上,兩名隨從聽著樓下傳進來的那些話,嚇得冷汗直流。
什么偷人掉糞坑淹死,偷看人洗腳被公雞啄爛二兩肉,這樣腌臜的市井之言,怎么能傳入公子耳中。
周昱之接到家里派人送來的消息,找上官告了假,從翰林院匆匆往家里趕。
京城里鬧市不能縱馬,他就算心里著急,也只能騎著馬緩步前行。路過一個街角時,正好聽到“探花”“退婚”等閑言碎語。
“探花郎雖有幾分姿色,但成親過日子要朝夕相對,男人天天在外面憐香惜玉怎么能成,姑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姐姐說得在理。”
周昱之勒緊韁繩,讓馬兒停下,扭頭怒視說話的婦人:“無知婦人,竟敢妄議朝廷命官。”
攤販們認出馬背上身著官袍的周探花,立刻噤聲不言。
“大人誤會了,我們說的是話本子里的一個花心多情探花郎,并未提及他人。”云棲芽打量一眼馬背上的人。
哦,是昨晚的那個庸人之姿啊。
看到云棲芽,周昱之難看的臉色瞬間變得溫柔,迫不及待道:“姑娘,在下姓周,名昱之,乃翰林院修撰,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您的芳名?”
牽馬的小廝見公子準備下馬跟漂亮姑娘交談,急得五官扭曲。
公子,別再搭訕漂亮姑娘了,你未婚妻都不要你了!
周昱之?
云棲芽挪走的視線,重新回到了周昱之身上。
這玩意兒就是她前未婚夫?
曾祖父,您老如果在天有靈,就該保佑我日后發大財走好運,不然您良心難安。
您看看您給我定的前未婚夫像什么鬼樣子?
她年紀輕輕,什么缺德事都沒來得及干,人生就有了恁大一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