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長子的請求,皇帝先是一愣,隨后是無邊的驚喜,他甚至顧不上老郡王還沒離開,就迫不及待答應(yīng)下來:“好!廢王作惡多端,本就該處以極刑。”
朝臣那邊會怎么爭吵他現(xiàn)在已無心去思考,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終于愿意讓厚厚的繭殼開出一道縫隙。
從廢王入獄查出換子案到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去將近三個月,廢王身上的罪證越來越多,淮兒卻像是沒脾氣的泥人,對廢王的下場不聞不問,好像廢王的生死與他無關(guān)。
廢王害他們分離十年,害他受盡苦楚,他怎么能不怨不恨?
皇帝常常很害怕,怕大兒子沒有喜怒哀樂,更怕他對來日沒有期待。
好在事情終于有了轉(zhuǎn)機,哪怕只是一點,也足以讓他欣喜不已。
凌硯淮看到了皇帝臉上開心的笑,當(dāng)皇帝發(fā)現(xiàn)他在看他時,臉上的笑收斂些許,開始摻雜他見過無數(shù)次的小心翼翼。
“多謝父皇。”凌硯淮低下頭,不再看皇帝。
皇帝想拍拍兒子的肩,可他伸出手時卻猶豫了。他盯著兒子戴著玉冠的頭頂,揣摩著他的心情好壞。
最終他收回手,下意識在腰間摸了摸,突然想起大兒子兩歲十個月離開他的身邊,早就不會伸手去扒拉他的荷包,看里面裝了什么。
荷包被他用力捏作一團,皇帝盡力讓自己的笑看起來是溫和的:“你是我的孩子,這種小事不用言謝。”
父子間再度沉默。
“大殿下憂國憂民,為天下百姓請命,這是百姓之福,亦是我們大安之福。”
老郡王見氣氛越來越冷,開口打破沉默。
下次他的腿腳還是利索點比較好,免得還要留下來活躍氣氛。
老郡王的話,夸到了皇帝心坎上,他神情愉悅道:“叔祖您過譽了。”
嘴上說著過譽,眼神卻很誠實,盯著老郡王等他再多夸點。
老郡王一時詞窮。
平心而論,他對瑞寧王并無好惡,甚至因為瑞寧王幼時的遭遇,對他有幾分同情,可兩人最親近的一次接觸就是昨天。
瑞寧王到他府上,總共待了不到兩盞茶的時間,要求倒是提了三四個。
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一個也沒拒絕。
兩人僅有的這點互動,實在撐不起皇上對夸獎的滿滿期待。
想起皇上似有意讓瑞寧王入朝議政,他又道:“待大殿下入朝議政,一定能幫陛下您分憂。”
入朝議政?
凌硯淮抬起頭,與皇帝充滿自豪與期待的眼睛四目相對。
“父皇,兒臣才疏力微,暫無法入朝議政。”他再次低下了頭。
皇帝臉上的笑容微頓,隨后又恢復(fù)如常:“你現(xiàn)在暫時不想入朝也沒關(guān)系,等開春暖和以后,再談這個事。”
老郡王默默摸自己的腿,下次機靈點,別杵在這里看熱鬧,瞧瞧現(xiàn)在多尷尬。
好在皇帝對自己孩子包容性極強,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不僅把自己哄好,還賞了瑞寧王一堆東西,大贊他心系百姓。
暗中想要支持洛王的官員聽到這個消息,紛紛打聽瑞寧王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讓陛下如此贊揚。
可惜御前的人,嘴巴比蚌殼還要緊,另一個在場的老郡王,回家就開始閉門謝客,理由是老寒腿犯了。
“云棲芽!”
云棲芽剛走到侯府附近,就被人攔在了大門口。
“你最近跑哪鬼混了,三天兩頭看不見人影。”盧明珠重重掀開馬車簾子,滿臉不悅地瞪著她。
云棲芽呆住,她最近半個月好像確實沒有去找過盧明珠。
“明珠姐姐。”見盧明珠生氣,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馬車旁仰頭看她,臉上洋溢著大大的笑容:“你來找我?”
“誰、誰找你了?”面對這張笑瞇瞇的臉蛋,盧明珠的氣散了一半:“我就是隨便路過。”
“哦。”仰起的頭垂了下去,云棲芽聲音低落道:“我還以為明珠姐姐想我了。”
盧明珠看著她沒精打采的模樣,心里不太得勁兒,繃著臉道:“上來,我?guī)闳コ燥垺!?/p>
“謝謝明珠姐姐!”
垂下去的腦袋重新仰起來,像是被澆了水的小花朵,怎么看怎么燦爛,怎么瞧怎么討人喜歡。
“趕緊上來。”盧明珠把云棲芽拉上馬車,用狐疑的眼神看她:“近來你也沒去見宋姐姐,究竟在忙什么?”
靠抱大腿混進宗正寺這種事,不適合告訴其他人,云棲芽笑呵呵地攬住盧明珠胳膊:“有點家里的私事在處理。”
“真的?”盧明珠懷疑:“我還以為你又交到新的姐姐妹妹了。”
“嗯嗯!”云棲芽點頭,眼神里沒有絲毫心虛:“放眼整個京城,你跟宋姐姐才是我最好的姐妹。”
凌壽安是小伙伴,不是姐姐妹妹,所以她沒撒謊。
云棲芽理很直氣特壯。
“誰跟你這個小土包子是好姐妹。”盧明珠小聲嘀咕,不過沒把自己胳膊從云棲芽懷里抽出來。
嘖,土包子真黏人。
馬車緩緩駛過街頭,巷子里走出兩個游商打扮的男人。
“盧明珠時隔半個月才與云棲芽見面,這算什么好友?”
“盧明珠性格孤僻,從不會主動與人交好。她能來云侯府找人,足以證明云棲芽的特別。”
“原來如此。”
“我們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了,云家大房雖然爭氣,二房卻不學(xué)無術(shù),不思進取。想要靠近二房的人,只需以利誘之。”
金銀足以讓蠢貨成為他們最有用的工具。
“嘶。”云棲芽摸自己的耳朵,她的耳朵尖怎么在發(fā)燙。
“天天出去瞎玩,耳朵被凍傷了吧。”盧明珠把一碗熱湯放在云棲芽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紅得發(fā)燙的耳朵,讓婢女去拿凍傷膏。
“說不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嘀咕我。”云棲芽端起碗喝了口湯,對它大加稱贊:“不愧是明珠姐姐親手為我端來的湯,美如瓊漿玉液,口齒留香。”
“馬屁精。”盧明珠嘴角瘋狂上揚,但嘴還在負隅頑抗:“別以為說這種話,就能討好我。”
婢女默默挪開眼,小姐,但凡你把那不值錢的笑容收起來,這話也能有點說服力。
“什么討好?”云棲芽搖頭:“肺腑之言,日月可鑒,絕不摻假。”
“哼。”
這下盧明珠的嘴也硬不起來了。
婢女偷偷躲在角落里笑,女人甜言蜜語起來,哪還有男人什么事。
日后想要討好小姐的郎君若沒有云小姐嘴甜,怕是得不到小姐的歡心。
云仲升在侯府老老實實待了大半個月,理清京城當(dāng)下人情利害關(guān)系后,才提著鳥籠找早年那些交好的紈绔友人見面。
紈绔年輕時叫小紈绔,年紀(jì)大了叫老紈绔,雖然多年未見,但臭味相投的緣分可以抵御時間帶來的隔閡,不出兩日,云仲升就跟紈绔朋友們打成一片。
“聽說陛下想讓瑞寧王入朝議政,被瑞寧王拒絕了。”
“入朝議政有什么好玩,如果是我,我也不同意。”
“你懂個屁,人家的家里真有皇位繼承!”
“咳咳咳,都少說兩句,吃酒吃酒。”
跟朋頭們聚完,評賞完彼此養(yǎng)的鳥,云仲升又提著鳥籠溜溜達達往家走,路上順便買了些東西,準(zhǔn)備拿回去哄家里老爺子老太太還有他的親親大哥。
“哎喲!”一位老人走過,不小心撞翻了他手里提著的鳥籠。
“對不住,對不住!”老人衣著富貴,看著就不像是缺錢花的人:“小老兒走路沒注意,請貴人您見諒。”
云仲升看了眼地上被撞翻的鳥籠,又看著滿口道歉,還要邀他吃茶謝罪的老頭,把鳥籠從地上撿起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難得遇到這么努力給他賠償?shù)娜耍缓眯{了。
兩個時辰后,云棲芽回到家里,見她爹正在跟娘親分銀子:“爹,您又去哄大伯父給您錢了?”
“這錢跟你大伯沒關(guān)系。”見女兒回來,云仲升只好又分了一小半銀子給云棲芽:“今天有人撞壞了我的鳥籠,里面的鳥也飛走了,所以他賠了我這包銀子。”
“爹,我記得你那鳥籠是門房幫你編的,鳥是你用谷子做陷阱抓的。”云棲芽迅速把銀子揣進自己荷包:“能值這么多錢?”
那哪是冤大頭,分明是眼瞎。
“送上門的銀子,我管他想干什么。”云仲升蹺著腳,心情極好:“只要我這段時間不出門,他就拿我沒辦法。”
第一天,老人在云侯府門口經(jīng)過,云仲升沒出門。
第五天,云仲升沒出門。
第八天,云仲升出門了,可他走的后門。
第十一天,云仲升也出門了,可他沒走后門也沒走前門,他爬的墻。
第十三天,男人蹲在墻角,從天亮等到天黑,揉著酸麻的腿:“老師,我們還等嗎?”
老人陰沉著臉:“不等了,回去,明天再來!”
他的兩百五十兩銀子,絕對不能打水漂。
云家二房的敗家子,也是個棒槌。
實在不行,只能換個人接近。
他記得云棲芽的母親,在城西有家綢緞莊。
云家二房貪財,他就不信,他賠了敗家子那么多銀子,又花大錢購買綢緞鋪的東西,云家二房的人能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