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刺破破廟頂棚的縫隙,將光柱投在蘇硯臉上時,他是被一陣急促的、仿佛有蟲子在腦子里噬咬般的低鳴驚醒的。不是之前那種尖銳的耳鳴,而是一種持續(xù)的、帶著微弱電流噪音的、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音。
他**一聲,捂著頭坐起,額角昨夜自己包扎的布條下,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更讓他心悸的,是腦中那揮之不去的噪音,以及隨之浮現(xiàn)的、冰冷的、斷續(xù)的語句碎片:
“……能量水平……2.1%……持續(xù)衰減……”
“……檢測到低強(qiáng)度異常能量波動……方向:東北……距離:約五百米……屬性:微弱、惰性、疑似低階‘靈石’殘余……”
“……警告:能源即將耗盡……進(jìn)入強(qiáng)制節(jié)能模式前……建議嘗試收集……”
靈石?
這個陌生的詞匯,如同投入混濁泥潭的一顆石子,在蘇硯(此刻主導(dǎo)的,依舊是那個堅信自己是“塵微子仙師”的人格)混亂的意識中激起了一圈微瀾。他眨巴著干澀的眼睛,努力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神諭”。
靈石……聽起來就像是……蘊(yùn)含靈氣的石頭?仙家寶物?是了!定然如此!“天機(jī)寶鑒”乃是仙尊所賜無上法寶,運轉(zhuǎn)施法,豈能無“靈氣”驅(qū)動?這“靈石”,便是其“食糧”,是其“資糧”!昨日他還發(fā)愁如何為寶鑒補(bǔ)充“能源”,今日仙尊便降下啟示,指明了方向!東北五百米……不就是村子?xùn)|頭,靠近后山那片亂石坡的方向嗎?
狂喜瞬間沖淡了腦中的噪音和額角的疼痛。他一個骨碌爬起來,也顧不上整理那身皺巴巴的“新道袍”,更忘了腹中雷鳴般的饑餓,將貼身藏好的銅錢包和“天機(jī)寶鑒”又緊了緊,便急匆匆地沖出了破廟。
五百米不算遠(yuǎn),但對于不熟悉地形的蘇硯來說,也費了一番功夫。他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村子?xùn)|頭幾塊菜地,避開早起拾糞的老漢疑惑的目光,朝著那片村民口中常有野物出沒、平時少有人去的亂石坡摸去。
亂石坡名副其實,遍地是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灰白色石頭,夾雜著稀疏頑強(qiáng)的荊棘和枯草。晨霧尚未散盡,給這片荒涼之地更添了幾分陰森。蘇硯瞪大眼睛,如同尋寶的盜賊,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掃視著地面,心里反復(fù)念叨著“靈石”、“異常能量波動”、“微弱、惰性”。
可是,放眼望去,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灰白的,青黑的,帶著苔蘚的,被風(fēng)雨侵蝕出孔洞的……哪一塊看起來都不像蘊(yùn)含“靈氣”的寶貝。
難道“神諭”有誤?還是自己道行太淺,感應(yīng)不到?
他不甘心,蹲下身,隨手撿起幾塊看起來稍微圓潤些、或者顏色略有不同的石頭,湊到眼前仔細(xì)端詳,甚至嘗試用“天機(jī)寶鑒”的綠鍵去照——影像里只是普通的石頭,毫無異狀。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升高,驅(qū)散了霧氣,也曬得蘇硯頭暈眼花。腹中饑餓與心中焦躁交織,腦中的低鳴似乎也變得更清晰、更令人煩躁了。他喘著粗氣,靠在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上,心里一陣沮喪。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腳下不經(jīng)意踢到一塊半埋在土里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石塊。石塊顏色比周圍的更深一些,近乎墨黑,表面布滿了蜂窩狀的、細(xì)密的孔洞,看起來像是被嚴(yán)重風(fēng)化了。
鬼使神差地,蘇硯彎腰撿起了它。
入手微沉,觸感冰涼粗糙。似乎……也沒什么特別。
但就在他手指摩挲過那些孔洞的瞬間,腦中的低鳴聲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就像平靜水面上投入了一粒更小的沙子,幾乎難以察覺。
蘇硯的心猛地一跳。他緊緊握住這塊黑石,再次集中精神去“感受”。
沒有光,沒有熱,沒有想象中的“靈氣”流轉(zhuǎn)。但它握在手里,似乎……腦中的噪音真的減弱了極其細(xì)微的一絲絲?或者說,是噪音的“質(zhì)地”有了一點難以言喻的變化?
他無法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他決定相信直覺——或者說,相信“神諭”。
“就是它了!”他如獲至寶,將這塊其貌不揚、甚至有些丑陋的黑石小心翼翼地在破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貼身收起,和“天機(jī)寶鑒”放在了一起。冰涼的石頭貼著皮膚,奇異地,腦中的低鳴似乎真的平穩(wěn)了些許。
雖然只找到一塊,而且看起來“靈氣”微弱得可憐(他甚至不確定有沒有),但總歸是個開始,證明“神諭”指引的方向是對的!這亂石坡下,或許埋藏著更多的“靈石”?只是需要時間,需要耐心,更需要……或許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激發(fā)”或“吸收”?
他正琢磨著,忽然,一陣嘈雜的人聲和焦急的呼喊從村子中心方向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好了!井水!井水出問題了!”
“李仙師!快請李仙師!”
蘇硯心中一動,收起尋寶的心思,快步朝著喧鬧處趕去。
村子中央那口滋養(yǎng)了不知多少代人的老井邊,此刻已經(jīng)圍滿了驚惶的村民。井口冒著縷縷淡淡的、灰白色的霧氣,散發(fā)出一股難以形容的、類似鐵銹混合著爛泥的腥臭氣味。幾個膽大的村民用木桶從井里打上水來,倒進(jìn)水槽——那水竟是渾濁的黃褐色,水面還漂浮著些許絮狀的、令人作嘔的雜質(zhì)。
“這是咋回事啊?昨天還好好的!”
“這水怎么能吃?怎么能用?”
“定是觸怒了井龍王!或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掉進(jìn)去了!”
村民們議論紛紛,臉上寫滿了恐懼和不安。水是生命之源,對于這個靠天吃飯的小山村來說,井水出了問題,無疑是天大的災(zāi)難。
須發(fā)灰白、面容嚴(yán)肅的李仙師,在小道童的攙扶下,匆匆趕來。村民們?nèi)缤娏酥餍墓牵詣幼岄_一條路。
李仙師走到井邊,眉頭緊鎖,先是用鼻子仔細(xì)嗅了嗅井口冒出的霧氣,又讓道童打上小半桶水,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沾了一點渾濁的井水,放在舌尖嘗了嘗(這個動作讓不少村民露出敬佩又惡心的表情),隨即“呸”地一聲吐掉,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井水濁黃,其味腥澀,氣帶陰腐……”李仙師捻著胡須,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沉重的憂慮,“此乃‘地脈郁結(jié),穢氣上涌’之兆!更兼這井口生晦霧,恐是……有陰邪之物,或是年久成精的污穢,潛藏于井底水脈深處,污染了水源!”
“啊?!”村民們嘩然,幾個婦人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
“仙師!那……那可如何是好啊?”老村長顫巍巍地問,“這井可是咱全村的命根子啊!”
李仙師沉吟片刻,道:“為今之計,需先做法,鎮(zhèn)住井口穢氣,防止擴(kuò)散。然后,需以‘玄陰符’探明井底情形,再決定是‘驅(qū)’是‘鎮(zhèn)’還是‘封’。只是……”他頓了頓,面露難色,“此法頗耗法力,所需符箓材料也非尋常,朱砂、辰砂、無根水、三年以上雄雞血……”
老村長立刻明了,咬牙道:“仙師放心!需要什么,全村湊!只要能治好這井,花多少錢糧都行!”
李仙師這才緩緩點頭,開始吩咐小道童準(zhǔn)備法壇、香燭、法器等物,又讓村民去準(zhǔn)備他提到的那些材料。
蘇硯混在人群里,看得分明。他自然也聞到了那井水的怪味,看到了水的渾濁。但不知為何,看著李仙師那套熟悉的、煞有介事的說辭和流程,他心中竟生不起多少敬畏,反而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深究的懷疑。
地脈郁結(jié)?陰邪污穢?聽起來是那么回事。但他懷中的“天機(jī)寶鑒”,此刻卻異常安靜。綠鍵的“信息掃描”,能看穿這井下的“真相”嗎?
他擠到人群前面,在李仙師有些不悅的注視下,學(xué)著昨日村民的樣子,用木勺舀起一點點渾濁的井水,沒有喝,只是仔細(xì)觀察。水質(zhì)渾濁,顏色暗黃,沉淀物細(xì)小……他湊近聞了聞,除了明顯的腥銹味,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類似……硫磺?還是別的什么礦物質(zhì)的味道?
一個模糊的、不成形的念頭閃過腦海:這更像是……水脈本身出了問題?比如,井壁某處坍塌,滲入了含有特殊礦物質(zhì)的深層地下水?或者,井底淤泥多年未清,發(fā)酵產(chǎn)生了有毒物質(zhì)?
但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他腦海中“塵微子仙師”的認(rèn)知迅速壓制并扭曲了:不對!凡夫俗子才會只看表象!此等異象,定是妖邪作祟!李老道雖然有些門道,但焉知其法能克此邪?我“天機(jī)寶鑒”在身,又有仙尊真?zhèn)鳎摯藭r顯露手段,既救村民于水火,亦可揚我“塵微子”之名!
就在他心念轉(zhuǎn)動,準(zhǔn)備開口說點什么時,李仙師那邊法壇已簡單搭好,法事開始了。
依舊是那套流程:焚香、念咒、踏罡步斗、揮灑符水。李仙師這次格外賣力,桃木劍舞得呼呼生風(fēng),黃符燒了一張又一張,朱砂混合著雄雞血在井口周圍畫下了更大、更復(fù)雜的符陣。濃煙滾滾,咒語聲聲,場面倒是比昨天更加隆重。
村民們屏息凝神,眼巴巴地看著,期盼著奇跡發(fā)生。
法事進(jìn)行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李仙師最后大喝一聲,將一張最大的、用鮮紅雞血畫就的符箓投入井中。
“噗通”一聲,符箓?cè)胨?/p>
井口冒出的灰白霧氣,似乎……真的淡了一點點?腥臭氣也好像減弱了一絲?
“好了!”李仙師收劍而立,額頭上汗珠涔涔,看起來消耗不小,“貧道已以‘玄陰鎮(zhèn)穢符’暫時封住了井口穢氣上涌,又以‘清水符’化入井中,凈化水源。然此乃治標(biāo),井底根源未除。需連續(xù)三日,每日正午陽氣最盛時,各做法一次,并輔以特制‘化污散’傾入井中,緩緩化去井底淤積之陰穢,方能徹底根治。”
村民們見霧氣稍散,又聽李仙師說得頭頭是道,安排得井井有條,頓時信了大半,紛紛感恩戴德。老村長更是立刻讓人去籌集李仙師所需的“酬勞”和后續(xù)“化污散”的材料錢。
蘇硯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盯著那井口,霧氣是淡了點,但井水打上來,依舊渾濁黃褐,氣味雖淡,仍不正常。而且,他總覺得李仙師那套“鎮(zhèn)穢”、“清水”的說法,有點隔靴搔癢。這水的問題,似乎不僅僅是“穢氣”那么簡單。
要不要……用“天機(jī)寶鑒”看看?
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下去。此刻,一種強(qiáng)烈的、混雜著競爭心、表現(xiàn)欲和某種模糊責(zé)任感的沖動,驅(qū)使著他。他看了看被村民眾星捧月般圍著的李仙師,又看了看那口依舊冒著淡淡晦霧的老井,深吸一口氣,踏步上前。
“李道兄,且慢。”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逐漸平息的人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包括李仙師,都詫異地轉(zhuǎn)頭看向他。李仙師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和警惕,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瘋瘋癲癲的野道士,昨日就有些古怪舉動,今日又想做什么?
蘇硯走到井邊,無視了李仙師難看的臉色和村民疑惑的目光,他學(xué)著李仙師的樣子,也仔細(xì)看了看井水,嗅了嗅氣味,然后,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竟直接趴在了井沿上,將大半個身子探入幽暗的井口,側(cè)耳傾聽,同時努力睜大眼睛,朝井底深處望去!
“哎!你干什么!危險!”有村民驚呼。
蘇硯卻恍若未聞。井很深,光線昏暗,只能看到下方一小片模糊的水面反光。但他集中全部精神,調(diào)動著那點可憐的、自詡的“神識”,去“感受”井下的氣息流動,水質(zhì)的“質(zhì)感”。
沒有“陰邪”,沒有“污穢精怪”那種想象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井下的感覺,更像是一種……沉悶的、淤塞的、帶著淡淡礦物苦澀和**有機(jī)物味道的“死水”感。水流的“活”性似乎很差。
他縮回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刻意模仿的、高深莫測的平靜:
“李道兄方才所言‘地脈郁結(jié),穢氣上涌’,不無道理。然,貧道方才以‘天聽地視’之法略一探查,發(fā)覺此井之癥,或非單純陰邪作祟。”
他頓了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才繼續(xù)道:“井水濁黃腥澀,此乃‘水質(zhì)敗壞’之象。晦霧帶銹味,此乃‘金氣混雜濁水’之征。井下水流滯澀,聲響沉悶,此乃‘水脈不通’之兆。依貧道淺見,此井癥結(jié),首在‘疏通’,次在‘凈化’。一味以符咒‘鎮(zhèn)’、‘壓’,恐如筑壩堵洪,一時或可緩解,然淤塞愈重,他日爆發(fā),其禍更烈。”
他這番話,夾雜了一些從“蘇硯”殘存知識庫里搜刮來的、關(guān)于水質(zhì)和水文的一點模糊概念,又套上了“金氣”、“水脈”等玄學(xué)術(shù)語,聽起來竟然也像模像樣,甚至比李仙師那套純粹的“陰邪”說辭,似乎……更“實在”一點?
李仙師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這套“陰邪致病”、“符咒驅(qū)邪”的話術(shù)和精湛的表演,從未被人當(dāng)面如此“拆臺”,還說得似乎頗有幾分歪理。他冷笑道:“哦?聽這位道友所言,倒是另有高見?不知閣下師承何派,所修何法,竟能‘天聽地視’,洞察井中玄機(jī)?”
這話帶著明顯的譏諷和質(zhì)疑。
蘇硯卻挺了挺瘦弱的胸膛,臉上露出那標(biāo)志性的、混合著狂熱與篤定的神情:“貧道塵微子,山野散修,不足掛齒。所學(xué)甚雜,偶得仙尊指點,略通些‘格物致知,明辨癥結(jié)’的微末小術(shù)罷了。至于洞察井中玄機(jī)……”
他伸手入懷,掏出了那方黑色的“天機(jī)寶鑒”。
“便憑此仙尊所賜‘天機(jī)寶鑒’!”
黑色方盒在陽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四色按鈕格外醒目。村民們一陣低呼,昨日見過這“黑盒子”顯像神奇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李仙師瞳孔微縮。這東西,他從未見過,非金非木,造型古怪,透著一股子邪性。難道這瘋道士,真有什么邪門法器?
蘇硯不理會眾人的反應(yīng),他將“天機(jī)寶鑒”對準(zhǔn)幽深的井口,按下了綠色按鈕。
“咔噠。”
黑色表面亮起,顯示出井下的影像。由于光線和角度問題,影像有些模糊晃動,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井壁濕滑的青苔、磚石的縫隙,以及下方那一片渾濁的、泛著黃褐色的水面。甚至能看到水面附近,有一些沉淀的絮狀物和細(xì)小的懸浮顆粒。
“諸位請看!”蘇硯將寶鑒的顯示面轉(zhuǎn)向村民,“此乃井底實景!水濁如漿,沉淀淤積,水色晦暗,此非‘邪氣’無形,乃是‘污濁’有形!再看井壁此處,”他指著影像中井壁某處顏色略深、似乎有細(xì)小裂縫的地方,“水漬痕跡異常,似有暗流滲入,此恐是濁水來源之一!”
村民們伸長了脖子,看著那清晰顯現(xiàn)的井底景象,發(fā)出陣陣驚嘆。這比李仙師空口白牙的“陰邪”、“穢氣”直觀太多了!那渾濁的水,那淤積的臟東西,都是實實在在能看見的!
李仙師臉色鐵青,他沒想到這瘋道士的“法器”竟有如此奇效,能將井底景象清晰呈現(xiàn)!這簡直是將他的“符咒探察”比到了泥地里!他強(qiáng)壓怒火,哼道:“即便看到又如何?不過證實井水污濁罷了!然其污濁之根源,仍是地底陰穢之氣!非以至陽至正之法術(shù)驅(qū)散,終是無用!”
“根源?”蘇硯收回寶鑒,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那笑意深處,似乎有某種極冷靜的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李道兄既問根源,那便看看‘根源’。”
他再次將寶鑒對準(zhǔn)井口,但這次,他猶豫了零點一秒。白色按鈕代表“修復(fù)凈化”,但能量只剩2.1%,而且這井水問題似乎不是簡單的“污染”,更可能是水源本身出了問題或者物理性堵塞。白色按鈕的“凈化”,能解決這種“根源”嗎?他不知道。而且能量寶貴……
但,另一種更強(qiáng)烈的沖動壓倒了對能量的顧慮——那是“塵微子”人格急于證明自己、壓倒李仙師的沖動,也是潛意識里“蘇硯”人格對“驗證功能”和“解決問題”的本能。
他手指挪動,沒有按向白色按鈕,而是出人意料地,再次按下了綠色按鈕,但同時,他心中默念,將“掃描”的焦點,努力集中向井壁深處、水脈來路的方向,試圖“看”得更深、更“透”。
“咔噠。”
黑色表面光芒微閃,影像再次出現(xiàn)。依舊是井壁和水面。但蘇硯不死心,他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盯著影像,試圖從那模糊的井壁巖層和渾濁的水體中,“看”出更多信息。他感覺自己的“神識”(或者說注意力)如同細(xì)針,試圖刺破影像的表層。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幾乎感到暈眩的剎那——
“滋——啦——”
一陣短促而尖銳的、仿佛玻璃碎裂又似電流過載的噪音,猛地在他腦中炸開!比之前的低鳴和耳鳴都要劇烈!同時,“天機(jī)寶鑒”的黑色顯示面上,井底的影像劇烈地扭曲、波動了一下,緊接著,影像的邊緣,竟然泛起了幾縷極其微弱的、不斷跳動的、扭曲的彩色線條!
與此同時,一股微弱但清晰無誤的、冰冷的、帶著某種奇異“信息感”的波動,順著他的手臂,逆流而上,猛地撞入他的腦海!
那不是畫面,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映射在意識中的、模糊的“結(jié)構(gòu)圖”?或者說是“參數(shù)反饋”?
他“看到”了(或者說感知到了)井下水體大致的渾濁度、幾種主要懸浮顆粒的大小和密度范圍、水流的微弱流速和方向,甚至……似乎還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從井壁某個特定方向滲出的、水質(zhì)參數(shù)略有不同的“滲流”信息!這“滲流”的水,濁度、礦物質(zhì)含量似乎都和井中主體積水不同!
這感知一閃即逝,伴隨著腦中那聲尖銳噪音的余韻和一陣劇烈的眩暈。手中的“天機(jī)寶鑒”微微發(fā)燙,顯示面上的彩色線條和異常影像瞬間消失,恢復(fù)了正常的井底畫面,但畫面似乎黯淡了一絲。
蘇硯悶哼一聲,踉蹌后退一步,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大顆冷汗,太陽穴突突直跳,那低鳴的噪音驟然放大了數(shù)倍,幾乎要撕裂他的腦仁!
“警告!超負(fù)荷掃描!能源水平……1.9%……邏輯單元過載……人格穩(wěn)定協(xié)議受到干擾……”
冰冷的碎片信息在劇痛中閃爍。
周圍的村民見他突然臉色慘白、搖搖欲墜,都嚇了一跳。李仙師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狠色——這瘋道士果然根基淺薄,強(qiáng)行催動邪法,遭到反噬了!活該!
然而,就在蘇硯即將被那劇烈的頭痛和噪音徹底淹沒、意識模糊的瞬間——
仿佛有一道絕對零度的冰瀑,毫無征兆地從他意識的最深處轟然沖下!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的疼痛、噪音、眩暈,以及“塵微子”人格的混亂與狂想!
世界,安靜了。
不,不是安靜。是所有的聲音、色彩、情緒,都被剝離了溫度,變成了純粹的數(shù)據(jù)流。
蘇硯(此刻掌控的,是那個絕對冷靜的人格)晃動的身體瞬間穩(wěn)住。蒼白的臉色依舊,但那雙眼睛里,所有的茫然、狂熱、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毫無情感的冰湖般的平靜。他甚至沒有去擦拭額頭的冷汗,仿佛那具身體的不適與他無關(guān)。
他低頭,看向手中微微發(fā)燙、顯示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但明顯黯淡了許多的“天機(jī)寶鑒”。剛才那瞬間超負(fù)荷掃描反饋回來的、雜亂但蘊(yùn)含信息的數(shù)據(jù)流,正在他此刻絕對理性、高效的大腦中被飛速整理、解析、重構(gòu)。
“掃描反饋分析:井水主體:濁度>500 NTU(預(yù)估),主要懸浮物為無機(jī)礦物顆粒(粒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