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一把將朵朵拉到身后,遠(yuǎn)離了地上那灘已經(jīng)看不出人形的綠色膿水。
老貓扶著墻,臉色煞白,胃里還在翻江倒海。
他當(dāng)了半輩子警察,什么窮兇極惡的罪犯沒見過,可眼前這種超自然的、將一個人活生生化成水的場面,還是讓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按在地上反復(fù)摩擦。
“走!”
雷霆沒有絲毫猶豫,低喝一聲。
他抱起朵朵,扶著老貓,迅速鉆進(jìn)了那個剛剛打開的地下通道。
身后,是毒博士臨死前那無聲的嘶吼,和那灘正在不斷腐蝕著地面的綠色噩夢。
通道里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泥土味和淡淡的霉味。
腳下濕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
雷霆打開戰(zhàn)術(shù)手電,光柱在狹窄的通道里晃動,只能照亮前方幾米的距離。
他一手抱著朵朵,一手用匕首在前面探路,精神高度集中。
朵朵把小腦袋靠在爸爸寬闊的肩膀上,小聲問:“爸爸,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去一個更壞的壞蛋的家。”
雷霆的聲音很沉。
毒博士只是“彼岸花”組織的外圍研究員,一個瘋子而已。
真正的核心,還藏在更深的地方。
走了大概有十幾分鐘,前方終于不再是單調(diào)的土黃色。
一陣混雜著食物香氣、劣質(zhì)香水味和汗臭的熱風(fēng),從通道口灌了進(jìn)來。
伴隨著這股熱風(fēng)的,還有一陣陣嘈雜的喧鬧聲。
那聲音很奇怪,像是幾千個人擠在一個巨大的鐵罐頭里狂歡。
有瘋狂的吶喊,有絕望的哭嚎,有刺耳的音樂,還有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摹⑾袷清X幣碰撞的聲音。
雷霆的心提了起來。
他知道,他們到了。
“彼岸花”的核心區(qū)域,那座建立在天然溶洞里的地下城。
三人走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讓見多識廣的老貓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光怪陸離,卻又腐爛墮落的世界。
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天然溶洞,高得看不到頂,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沒有星星的夜空。
無數(shù)巨大的鐘乳石,像倒懸的利劍,從黑暗中垂下來,上面還滴著水。
而就在這片地下空間里,竟然建起了一座城市。
歪歪扭扭的樓房緊緊挨在一起,墻壁上爬滿了青苔和銹跡斑斑的管道。
樓房之間,連接著無數(shù)搖搖欲墜的木制棧道和鐵索橋。
橋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不知道通向哪里。
整座城市沒有太陽,唯一的光源,是那些掛在樓房上的、閃爍著紅、綠、藍(lán)等各種顏色的霓虹燈牌。
燈牌上的文字,是雷霆看不懂的異國文字,扭曲而詭異。
這些曖昧的光,把整座城市照得忽明忽暗,把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又長又扭曲。
街道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
有袒胸露乳、眼神兇悍的壯漢,腰間別著砍刀。
有畫著濃妝、眼神麻木的女人,靠在門口招攬著客人。
更多的是一些雙眼通紅、神情癲狂的賭徒,他們嘴里念念有詞,匆匆地擠向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筑。
那建筑是整個地下城里最氣派的,門口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匾,上面用燙金的大字寫著——極樂宮。
這里,就是這座地下城的銷金窟,也是罪惡的中心。
雷霆拉著朵朵和老貓,迅速躲進(jìn)一個陰暗的角落。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復(fù)雜。”
老貓的臉色很難看。
“這里簡直就是一個獨立的王國,我們?nèi)齻€人,就像是掉進(jìn)狼窩里的兔子。”
雷霆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四周快速掃視著。
這里的守衛(wèi)非常多,幾乎每隔十米就有一個荷槍實彈的巡邏隊。
他們想在這里找到“夢魘”病毒,還要全身而退,簡直是天方夜譚。
必須再次偽裝。
“貓叔,你傷得太重,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我們消息。”
雷霆做出了決定。
“不行!我跟你一起!”
老貓急道。
“這是命令。”
雷霆的語氣不容置疑。
他從懷里掏出一些藥品和壓縮餅干,塞給老貓。
“活下去。”
說完,他便拉著朵朵,準(zhǔn)備混入人群。
“爸爸,我們又要玩變裝游戲了嗎?”
朵朵仰著小臉,眼睛里閃著一絲期待。
雷霆看著女兒,心里一陣刺痛。
他多想讓女兒穿上漂亮的公主裙,在陽光下奔跑。
而不是跟著自己,在這骯臟腐爛的地下世界里,扮演著一個又一個可憐的角色。
他深吸一口氣,從地上抓起一把黑色的污泥,胡亂地抹在自己和朵朵的臉上。
他又撕破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狽。
“朵朵,從現(xiàn)在開始,爸爸是一個輸光了錢,準(zhǔn)備賣女兒的壞蛋。”
雷霆的聲音有些沙啞。
“而你,是一個馬上要被賣掉的、很可憐很可憐的小女孩。”
“記住,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說話,只要哭就行了,知道嗎?”
“哦。”
朵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還是很不高興地撅起了小嘴。
“爸爸,我好丑哦。”
她扯了扯身上那件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衫。
“而且這個游戲不好玩,我不想哭了。”
“乖。”
雷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
“等抓完這里最大的那個壞蛋,爸爸給你買一百件新裙子,天天換著穿。”
朵朵的眼睛這才亮了一點點。
雷霆拉著朵朵,學(xué)著那些賭徒的樣子,步履蹣跚、神情絕望地朝著“極樂宮”走去。
他身上那股落魄賭徒的氣質(zhì),簡直是渾然天成。
而朵朵,則低著頭,小聲地抽泣著,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命運拋棄的小可憐。
父女倆的這副模樣,很快就吸引了周圍那些豺狼的注意。
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了朵朵身上。
在這個地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就是最值錢的貨物。
雷霆能感覺到那些目光里的貪婪和**,他握著朵朵的手更緊了。
心里的殺意,在瘋狂地翻涌。
忍住。
一定要忍住。
他帶著朵朵,擠進(jìn)了“極樂宮”那扇巨大的、雕著龍鳳的大門。
一股更加渾濁的熱浪撲面而來。
里面,是比外面更加瘋狂的世界。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酒精味,還有一種讓人頭暈?zāi)垦5难阄丁?/p>
巨大的賭場里,人聲鼎沸。
無數(shù)的賭桌前,都圍滿了雙眼通紅的賭徒。
他們聲嘶力竭地喊著“大!大!大!”或者“小!小!小!”,把手里的籌碼一把把地推出去。
贏了的,放聲狂笑。
輸了的,捶胸頓足,甚至當(dāng)場崩潰大哭。
這里是天堂,也是地獄。
雷霆拉著朵朵,找了一張最低級的、玩骰寶的桌子。
他把身上僅剩的幾張鈔票,換成了幾個最便宜的籌碼。
然后,他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故意裝作不懂規(guī)則,胡亂下注。
很快,那幾個可憐的籌碼就輸了個精光。
“沒了……全沒了……”
雷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喃喃自語。
他演得太像了。
像到周圍那些真正的賭徒,都向他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當(dāng)然,更多的是幸災(zāi)樂禍。
朵朵則安靜地坐在爸爸身邊,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低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害怕地哭泣。
但其實,她心里一點都不怕。
她只是覺得這里好吵,空氣好難聞。
她的小鼻子在空氣中不停地嗅著。
嗯,這個叔叔身上有血腥味,是剛打完架的。
那個阿姨身上的香水味好嗆,里面還混著眼淚的咸味。
還有那個發(fā)牌的荷官叔叔,他身上的味道最奇怪,是一種金屬和謊言混合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梳著油頭、看起來像是經(jīng)理的男人,注意到了角落里這對絕望的父女。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端著一杯酒,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游戲,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