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這叫什么話。”夏冬硬是把錢往他手里塞。
“第一,我信你。”
“第二,我剛才跟你聊天,學到不少東西。”
“第三,”夏冬笑了,“出門在外,就應該互相幫助嘛。”
聽了這番話,王興看著夏冬手里的五百塊錢。
這五百塊,現在對他來說,不啻于救命稻草。
“我……”他還想推辭。
“拿著吧。”夏冬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手機號多少?給我一個。等你補辦好卡,再打給我就行。”
“你也不用擔心我是騙子,我一高中生,騙你什么?”
王興的眼圈有點紅。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過了錢,緊緊攥在手里。
“夏冬……謝謝。”
“大恩不言謝。”
“我手機號是139……”
王興報了一串數字。
夏冬用自己的那個老掉牙的諾基亞記了下來。
王興也記下了夏冬的號碼。
“你……剛說你去杭州參加什么會?”王興平復了一下心情,主動轉移了話題。
“哦,淘寶網的,一個什么‘商城商家扶持計劃大會’。”夏冬隨口說道。
王興的瞳孔又是一縮。
“淘寶商城?”
“你是淘寶商城的商家?”
2008年,淘寶商城(天貓前身)才剛上線幾個月,敢第一批進去的,都是嗅覺極其敏銳的商人。
“對啊。”夏冬故作輕松,“家里開了個小玩具廠,最近在網上賣點小擺件,正好有個機會,我爸媽就派我出來見見世面。”
王興徹底不說話了。
他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夏冬。
剛高考完,對移動支付有獨到見解,還是淘寶商城的商家。
他忽然覺得,對方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你那個擺件……賣得好嗎?”
“還行吧,糊口飯吃。”夏冬謙虛道。
他總不能說,日賺五萬。
那太嚇人了。
王興不再追問,只是默默地把“夏冬”這個名字,刻在了腦子里。
“哐當——哐當——”
火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車廂里的廣播開始響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杭州站……”
車廂里瞬間騷動起來。
拿行李的,穿鞋的,罵罵咧咧的。
夏冬和王興也站了起來。
兩個小時的車程,轉瞬即逝。
“王哥,那就在這兒分?”夏冬背起自己的雙肩包。
“好。”王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那五百塊錢讓他恢復了不少底氣。
“我馬上去聯系朋友,想辦法補辦證件。”
“等我卡辦好了,第一時間把錢還你。”
“不急。”夏冬笑道,“你先忙你的。”
兩人隨著人流,慢慢往車門挪動。
下了車。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杭州的夏天,名不虛傳。
出站口,人山人海。
“夏冬。”王興停下腳步。
“嗯?”
“我走了,保重。”
王興轉身,匯入了人流。
夏冬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出站口。
五百塊。
投了一個未來的千億大佬。
這筆“天使輪”,值了。
他得先去找個地方住下,后天是淘寶的大會。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混合著西湖水汽特有的悶熱,像一張巨大的濕毛巾,糊在了夏冬臉上。
他抹了把額頭滲出的細汗。
他這次提前兩天來,不是為了別的。
純粹是想給自己放個假。
重生回來這段時間,他繃得太緊了。
高考、說服父母、搞定“胖橘”、搭建奧運網站、應付知識產權……
他感覺自己比上輩子當程序員趕項目時還累。
上輩子,他忙著在工地上搬磚,灰頭土臉。
后來又忙著在格子間里敲代碼,熬夜禿頭。
什么996福報,什么ICU。
他娘的,西湖長什么樣,他都只在電腦壁紙上見過。
靈隱寺的香火,他也只在電視劇里聞過。
“這輩子,總得對自己好點。”
他低聲嘟囔了一句。
“來都來了。”
他兜里揣著五千塊巨款,這是夏建國同志的“巨額投資”。
擱2008年,這筆錢足夠他當半個月的財主了。
但他沒打算住什么五星級酒店。
程序員的務實,或者說,窮慣了的本性,讓他對奢華沒什么興趣。
再說了,他現在這張臉太嫩,一個人跑去五星級酒店,估計得被當成離家出走的小屁孩。
能住,安全,干凈,就行。
他坐上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到了西湖邊上。
2008年的西湖,還沒有后世那種被網紅和濾鏡過度包裝的商業感。
游客不少,但透著一股子質樸的喧鬧。
夏冬沿著湖邊走了走,找了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西湖快捷酒店”。
招牌有點舊,白底紅字,勝在地理位置好,離湖邊就隔著一條馬路。
他走了進去。
酒店大堂不大,光線有點暗。
前臺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制服,正低著頭,用一部山寨機玩著貪吃蛇。
玩得還挺起勁。
“你好,開個單人間。”
夏冬把身份證遞了過去。
前臺姑娘眼皮都沒抬,手指還在鍵盤上飛快地按著。
“嘀嘀嘀——”
直到那條蛇撞了墻,游戲結束。
她才“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抬起頭,瞥了夏冬一眼。
當她看到夏冬那張清秀的臉時,愣了一下。
這小伙子,長得還挺精神。
“住幾天?”她的聲音稍微緩和了點。
“先住一天。”
“押金一百,房費一天八十,一共一百八。”
聲音沒什么感情,像是復讀機。
夏冬痛快地從包里掏出現金,點了兩張紅票子遞過去。
看到現金,前臺姑娘的動作明顯麻利了起來。
現金為王。
她開了票,遞過一張薄薄的房卡。
“307房,電梯在那邊,出門左轉。”
夏冬接過房卡,道了聲謝。
他走進了那個光線有些昏暗的電梯,里面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
307房。
走廊里鋪著暗紅色的地毯,不知道多久沒吸塵了,踩上去軟綿綿的,沒什么彈性。
夏冬找到了房間,打開房門。
“滴——”
房間不大,大概十五平米。
一張1.5米的床,一個掉漆的床頭柜,一個寫字桌,還有一臺老舊的顯像管電視機,屁股撅得老高。
還行。
夏冬心里評價。
比他上輩子住的工地活動板房,以及轉行程序員后住的城中村隔斷間,強多了。
他把雙肩包隨手扔在床上。
“砰”的一聲,床墊似乎抗議了一下,揚起一陣肉眼可見的微塵。
夏冬皺了皺眉。
他正準備去浴室洗把臉,去去這一路的風塵。
一低頭,愣住了。
門縫底下,塞著好幾張小卡片。
地上也散落著兩三張,顯然是前一個客人沒清理干凈,或者保潔阿姨也懶得管。
夏冬的呼吸停滯了半秒。
他彎腰,撿起一張。
卡片是銅版紙印的,質量很糙,邊角都起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