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窗外,那是中關(guān)村熙熙攘攘的街道。
“現(xiàn)在的互聯(lián)網(wǎng),變得太快了。我有時候站在路口,看著那些年輕人匆匆忙忙的樣子,我都不知道他們在忙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
“我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這句經(jīng)典臺詞一出,夏冬心里古怪,“一事無成雷布斯”,這個后世大家津津樂道的梗,自己居然在現(xiàn)場聽到了。
但這不僅僅是個梗。
這是雷布斯痛苦的根源,也是他涅槃重生的起點。
他不是在矯情。
對于一個心懷天下、想要改變世界的人來說,平庸就是最大的失敗。
他不想做一個富家翁,他想做一個時代的弄潮兒。
夏冬看著雷布斯那張略顯疲憊的臉,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這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
“雷總。”
夏冬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子。
他的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不再像剛才那樣嬉皮笑臉。
“雷總,其實您不是一事無成,您只是太勤奮了。”
這話若是旁人聽了,或許會覺得是恭維,但雷布斯聽了,只是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苦笑。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露出那種“被點醒”的震驚,反而像是聽到了一個困擾已久的謎題被人念出了謎面。
“勤奮……”
雷布斯手指輕輕敲擊著紫砂壺的壺身,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夏冬,你知道嗎?這幾年我一直在反思。在金山,我是勞模,我一天干十六個小時,我手下的人也跟我一樣拼命。但我們拼了命做出來的東西,有時候還不如別人隨便搞的一個小軟件火。”
他抬起頭,眼神平靜而深邃。
“這不科學(xué),也不合理。但我知道,問題肯定不在‘勤奮’這兩個字上,而在別的什么地方。”
夏冬點了點頭,身子微微前傾。
“有一本書,叫《異類》,不知道雷總……”
“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
沒等夏冬說完,雷布斯就接過了話頭,甚至準(zhǔn)確地念出了作者那有些拗口的英文名。
夏冬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雷布斯看到夏冬的表情,笑了笑,那是屬于聰明人的自信。
“那本書,我現(xiàn)在床頭柜上就放著一本,前前后后翻了三遍。”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語氣變得有些感慨。
“書里最出名的觀點是‘一萬小時定律’,說要想成為專家,得熬夠一萬小時。這話很多人信,我也信。但讀第三遍的時候,我看出了點別的名堂。”
雷布斯放下茶杯,繼續(xù)說道。
“比爾·蓋茨,1955年出生。”
“喬布斯,1955年出生。”
“埃里克·施密特,1955年出生。”
雷布斯一邊說,一邊看著夏冬,眼神里閃爍著一種看透世事的睿智。
“這些掌控硅谷最大公司的掌門人,都是1955年出生。這不是巧合。他們之所以能成事,是因為他們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個人電腦革命的浪潮。1954,太老了;1956年,又太小。”
“1955年,正好。”
夏冬聽得暗暗點頭。
不愧是雷布斯。
不用自己去科普,人家早就把書讀透了,甚至把背后的邏輯都盤明白了。
這才是頂級大佬該有的智商。
“所以,雷總您的結(jié)論是?”夏冬明知故問,做了個捧哏。
“時勢。”
雷布斯吐出兩個字,擲地有聲。
“我以前信奉‘人定勝天’,覺得只要鋤頭揮得快,石頭也能磨成粉。現(xiàn)在我明白了,在鹽堿地里種莊稼,累死也是白搭。得找肥地,得看天時。”
說到這,雷布斯嘆了口氣,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顯得有些蕭索。
“道理我都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可難就難在,我知道我要找那股‘勢’,卻不知道這‘勢’到底在哪兒。”
他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中關(guān)村大街,眼神里透著一絲尋覓者的焦灼。
“我就像個獵人,槍擦得锃亮,子彈也上膛了,就在這荒野里趴著。我知道獵物會出現(xiàn),但我不知道它是兔子還是老虎,更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從草叢里鉆出來。”
這才是雷布斯真實的心理狀態(tài)。
他不傻,他不笨,他只是在蟄伏,在等待一個確定的信號。
夏冬看著眼前這個處于爆發(fā)前夜的男人,決定幫他把那層窗戶紙捅得更透一點。
“雷總,您在等的那個東西,不叫獵物。”
夏冬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
“叫風(fēng)。”
雷布斯一愣,隨即眼神微動。
“風(fēng)?”
“對,臺風(fēng)的風(fēng)。”
夏冬盯著雷布斯的眼睛,緩緩說出了那句后世被奉為圭臬的名言:
“只要站在風(fēng)口上,豬都能飛起來。”
雷布斯的手猛地一顫。
這一顫,不是因為震驚于這個理論的新奇,而是因為這個比喻太精準(zhǔn)了,太粗暴了,卻又太TM帶勁了!
他腦海里那些模糊的念頭,那些關(guān)于“時勢”、“機遇”、“順勢而為”的抽象思考,在這一刻,瞬間具象化成了一只在狂風(fēng)中呼嘯而起的豬。
“風(fēng)口……豬……”
雷布斯喃喃自語,眼神越來越亮,像是點燃了兩簇火苗。
“妙啊!”
雷布斯興奮地站了起來,在狹窄的茶室里來回踱步,步子邁得很大。
“就是這個感覺!我要找的不是什么具體的項目,就是這個風(fēng)口!只要風(fēng)夠大,我這只笨豬,哪怕是一塊石頭,也能飛上天!”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夏冬,眼神里滿是贊賞和一種“英雄惜英雄”的熾熱。
“夏冬兄弟,你這個比喻,太通透了。把那本書幾十萬字的道理,濃縮成了一句話。”
雷布斯重新坐回椅子上,他主動拿起茶壺,給夏冬倒?jié)M了茶。
動作行云流水,不再有前輩的架子,完全是平輩論交的姿態(tài)。
“道理我都明白,現(xiàn)在有了你這句話,我心里更踏實了。”
雷布斯端起茶杯,看著杯中起伏的茶葉,語氣堅定。
“看來,我這只豬,還得再趴一會兒,等風(fēng)來。”
王興在旁邊推了推眼鏡,看著這兩人打啞謎似的對話,心里也是暗暗心驚。
他知道雷布斯聰明,沒想到夏冬能用一句話,就把雷布斯心里那些復(fù)雜的商業(yè)邏輯給概括了。
這兩人,一個真敢想,一個真敢懂。
夏冬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掩飾住嘴角的笑意。
兩人相視一笑。
這種聰明人之間的對話,點到為止,最為舒服。
“不過雷總。”
夏冬放下茶杯,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又掛起了那種人畜無害的笑容。
“等風(fēng)來歸等風(fēng)來,您這雙慧眼在找風(fēng)口的時候,可別順便瞄到我的技術(shù)團隊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