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你來啦!”
母親周云芳的聲音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顫抖,快步向他走來。
“這……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什么……”
她似乎想找一個詞來形容,但一時又想不出來。
還是技術癡人張偉明,扶了扶自己那高度近視的眼鏡,鏡片底下的小眼睛里全是血絲,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指著桌上的東西,對夏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
“夏冬,你小子……簡直是個天才!”
夏冬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寬大的辦公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個巴掌大小的彩色玩偶。
它們就是“胖橘”。
當設計圖變成實物,那種視覺沖擊力遠比在屏幕上看到的要強烈得多。
塑料的質感非常好,光滑,厚重,沒有一絲廉價感。
上色的工藝更是無可挑剔,色彩飽滿,邊緣清晰,一看就是出自老師傅之手。
張叔,確實是個牛人。
夏冬拿起其中一個。
這是一個正在做體操的胖橘,它肥碩的身體扭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巨大的反差萌讓人忍俊不禁。
還有一個,是舉著微型杠鈴的胖橘。
杠鈴片小得可憐,但它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整個身體都在發抖,臉上的肥肉擠成一團,嘴巴張得老大,仿佛在進行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
可愛,搞笑,還有點說不出的“菜”。
那種努力了但又好像沒什么用的感覺,精準地擊中了后世無數年輕人的心巴。
夏冬一個一個看過去。
踢足球的胖橘,打籃球的胖橘,練瑜伽的胖橘……
每一個都憨態可掬,每一個都充滿了故事感。
“怎么樣?”
夏建國走了過來,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夏冬由衷地贊嘆道。
“好太多了。”
他轉過頭,看著張偉明:“張叔,辛苦了。”
張偉明嘿嘿一笑,擺了擺手:“不辛苦,不辛苦!我做了一輩子玩具,從來沒做過這么有意思的東西!”
他的眼神里,是對作品的癡迷,也是對夏冬的嘆服。
這個剛高考完的少年,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稀奇古怪卻又如此精準的東西?
夏冬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個布袋,小心翼翼地將十個不同款式的胖橘樣品,一樣一個,都裝了進去。
“爸,媽,這些我先拿走,要給它們拍照,用來開網店。”
“好好好。”周云芳連連點頭,臉上笑開了花,“需要幫忙嗎?”
“暫時不用。”夏冬拉上背包拉鏈,然后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
“對了,爸,這批貨做出來了,你們打算怎么賣?定價多少?”
這個問題一出,辦公室里興奮的氣氛稍微冷卻了一下。
夏建國和周云芳對視了一眼。
還是周云芳先開口:“我們剛才正商量呢。這批樣品,老張算了下,每個的成本大概是五塊錢。我們覺得,可以定價十五塊一個,利潤很不錯了。”
夏建國點了點頭,補充道:“包裝的話,就用那種透明的塑料小方盒,把玩具固定在里面,讓客人能看清楚是什么款式,喜歡哪個就買哪個。”
這確實是這個時代最主流,也最符合邏輯的銷售方式。
清楚明白,童叟無欺。
辦公室里的三位大人,都覺得這個方案理所當然。
然而,夏冬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行。”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讓另外三個人都愣住了。
“為什么不行?”夏建國皺起了眉頭。
“這個定價和賣法,太普通了。”夏冬說道。
“普通?”周云芳有些不解,“賣東西不都這樣嗎?明碼標價,清清楚楚的,有什么不好?”
夏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賣了個關子。
“我們要做,就做點別人沒見過的。”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一個在二零零八年,對這三位長輩來說,如同天外來客一般的新鮮詞匯。
“我們要用‘盲盒’的形式來賣。”
“盲……盒?”
周云芳重復了一遍,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困惑。
夏建國和張偉明也是一臉茫然。
什么是盲盒?
字面意思,瞎的盒子?
夏冬看著三雙求知若渴又充滿疑惑的眼睛,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降維打擊”式科普。
“所謂盲盒,很簡單。”
“就是我們把這十款不同的胖橘,放進一模一樣的、完全不透明的盒子里。”
“顧客來買的時候,他只能看到包裝盒,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買到的盒子里,裝的到底是哪一款胖橘。”
“只有等他付了錢,把盒子拆開的那一瞬間,他才能知道自己買到的是什么。”
夏冬話音剛落,辦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針落可聞。
大概過了五秒鐘。
周云芳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胡鬧!”
“這簡直是胡鬧!”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里滿是不可思議。
“夏冬,你是不是在網吧待久了,腦子都糊涂了?誰會花錢去買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玩意兒?”
“這不是騙人嗎?萬一客人拆開,發現不是自己喜歡的款式,那他不是白花錢了?人家會覺得我們是奸商!要回來退貨的!”
夏建國雖然沒有像妻子那樣激動,但他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兒子,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讓客人明明白白消費,這是最基本的道理。”
“你這個……聽起來,有點像賭博。”
連一向只管技術的張偉明,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是啊,小夏,這事兒……聽著有點懸。”
三位長輩,全票否決。
夏冬對此早有預料。
他要是直接說服了他們,那才叫奇怪。
畢竟,他提出的,是整整十年后才會風靡全國的商業模式。
他一點也不慌,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
“爸,媽,張叔,你們先別急著否定。”
“你們想,為什么有人喜歡買彩票?”
夏建國愣了一下:“那能一樣嗎?彩票能中五百萬。”
“性質是一樣的。”夏冬循循善誘,“買的都不是商品本身,而是一個‘希望’,一種‘期待感’。”
“我們賣盲盒,賣的也不僅僅是一個玩具。”
“我們賣的,是顧客在打開盒子前那一瞬間的,那種混雜著緊張、期待和驚喜的獨特體驗。”
“這就好像……一份未知的禮物。”
他拿起桌上那個做體操的胖橘。
“你們想,一個女孩子,她特別喜歡這一款,但是她買了兩個,拆開都是打籃球的。她會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