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把團團從美夢中驚醒。
巨大的慣性讓她像個小煤球一樣,在車斗里滾了好幾圈,最后“咚”的一聲撞在車板上。
好疼。
團團揉了揉腦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車子停了。
團團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腦袋,往外看去。
眼前的一切讓她驚呆了。
不再是連綿不斷的枯樹和荒山,而是寬闊的馬路,整齊的白楊樹,還有遠(yuǎn)處連成片的房子。
這里就是京城嗎?
團團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她感覺到了,那個鐵盒子里照片上的爸爸,就在這里。
司機似乎并沒有下車的意思,只是停在路邊檢查了一下輪胎。
團團知道,她該下車了。
如果被司機叔叔發(fā)現(xiàn),肯定會把她趕走,說不定還會把她送回李家坳。
她不能回去。
死也不能回去。
團團轉(zhuǎn)過身,看著還在昏迷的刀疤臉。
這個壞人命真大,這么凍都沒死,還能聽見微弱的呼嚕聲。
“起來,干活了。”
團團拍了拍刀疤臉滿是煤灰的臉,小聲嘟囔了一句。
她先把草繩系好,然后用力把刀疤臉推到了車斗邊緣。
這車斗離地面有一米多高。
團團沒有猶豫,先自己跳了下去。
“噗通。”
她落在雪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但她顧不上疼,爬起來就去拽繩子。
“轟!”
刀疤臉像袋土豆一樣被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這一下摔得不輕,刀疤臉哼哼了兩聲,似乎要醒。
團團眼疾手快,從路邊摸起一塊石頭,熟練地在他后腦勺上補了一下。
“睡覺。”
團團奶兇奶兇地命令道。
刀疤臉頭一歪,徹底老實了。
團團拍了拍手上的灰,重新把繩子套在肩膀上,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螞蟻,拖著巨大的獵物,開始了最后的征程。
這一路,比山里好走,但也更難走。
好走是因為路平。
難走是因為人多。
路上的車漸漸多了起來,騎自行車的人裹著厚厚的棉襖,行色匆匆。
所有人都用一種驚恐、嫌棄、疑惑的眼神看著這個奇怪的組合。
一個黑得看不清五官的小孩,拖著一個生死不知的大人。
有人指指點點。
“那是誰家的孩子?怎么弄成這樣?”
“那是死人嗎?天哪,要不要報警?”
“別管閑事,看著像要飯的,說不定是碰瓷的。”
團團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她只覺得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身上。
她低下頭,不敢看人,只是死死地護著懷里的鐵盒子。
那是她的命。
她沿著路標(biāo)指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動。
肚子早就餓得沒知覺了,胃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攪動,火燒火燎的疼。
但團團不敢停。
她怕一停下來,這口氣就泄了。
終于,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團團停下了腳步。
她抬起頭,臟兮兮的小臉上,那雙大眼睛瞬間迸發(fā)出奪目的光彩。
在馬路的盡頭,矗立著一座宏偉的大門。
那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門。
兩邊的柱子上貼著紅色的瓷磚,門口站著兩個拿著槍的叔叔,站得筆直,像兩棵松樹。
最重要的是,在大門的頂端,有一顆巨大的紅色五角星。
在晨曦的照耀下,那顆五角星閃閃發(fā)光,像是要把團團眼里的淚水都照出來。
“星星……”
團團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個破風(fēng)箱。
她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那個鐵盒子,打開,拿出照片。
她把照片舉起來,對著那顆五角星比了比。
一樣!
真的和爸爸帽子上的一樣!
照片里的爸爸,雖然看不清臉,但那個輪廓,那個氣勢,和這里一模一樣。
“爸爸……”
團團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沖刷著臉上的煤灰,留下了兩道白印子。
“團團到了……團團找到家了……”
她想笑,可是嘴角一扯,干裂的嘴唇就滲出了血珠。
她想跑過去,可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她只能拖著那袋沉重的“垃圾”,一步,一步,向著那個神圣的地方挪動。
此時的她,渾身是煤灰和血污,頭發(fā)亂糟糟地像個鳥窩,身上裹著破麻袋,腳上沒有鞋,光著的腳丫子黑紅一片,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淡淡的血腳印。
她像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小鬼,卻向著天堂的光芒,發(fā)起了最后的沖鋒。
近了。
更近了。
團團甚至能看清那個站崗叔叔呼出的白氣。
她咬緊了牙關(guān),用盡全身最后的一絲力氣,猛地一拽繩子。
“走!帶你見我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