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夫人念叨，姜歌兒才隱約憶起。

二人兒時(shí)的確見過一面，只是那事太過久遠(yuǎn)，她有些記不清了，可瞧裴霄溫潤的樣子，想來應(yīng)當(dāng)會是個(gè)好相處的

她視線落在裴霄身上片刻，悄然移開。

裴老夫人將裴霄和姜歌兒之間眼神流動看在眼里，語調(diào)未變：“既然說到婚約，不如…”

“嘩啦！”

桌邊茶盞搖搖晃晃，直直向著姜歌兒腳邊摔去。

驚得附近女眷提起了心來。

好在她手疾眼快，迅速起身躲過，摔碎的茶盞碎片和滾燙的茶水才沒濺射到身上。

裴老夫人的話就這么被硬生生打斷了。

趙瑤面上一驚，顫著身子慌慌張張起來，連聲告罪：“哎呀！都怪我，怎的能這般不小心碰打了茶盞。”

“表姐沒事吧？”

她抬眼關(guān)切地看去，眼底是遮不住的得意。

見狀，姜歌兒的臉色逐漸冷了下來，趙瑤這般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她為何如此？

斷了裴老夫人的話，若惹得她不快，可是半分討不到好的。

趙瑤再蠢，也不會參不透這簡單的道理…

她眸光暗了幾分，且再看看。

思索間，姜歌兒收斂了眼底冷意，卻并不打算這么輕易把事揭過。

人都欺負(fù)到頭上來了，再不給些教訓(xùn)，自己豈不是成了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于是她直起腰，借著表姐身份訓(xùn)斥道：“無事，倒是表妹下次需小心些，莫要再毛手毛腳，小心這水下次就落到自己身上。”

說話間，她捏著帕子，手指輕輕落在離趙瑤近的茶盞上，看似無意地微微一推，只聽“啪”的一下，茶盞瞬間傾倒。

“啊！”

趙瑤嚇得連連后退了好幾步，恐杯中沸水濺到自己身上，那水都是剛燒開的，滾燙得很，倘若沾上怕不是得脫層皮。

隨著她的動作，椅子與青磚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也就在這時(shí)，眾人才發(fā)覺，哪有水呀，那茶盞里分明是空的。

再聯(lián)想到趙瑤丑態(tài)百出的樣，惹得女眷用帕子輕擋住嘴，低低笑了。

當(dāng)眾叫人耍了去，趙瑤面色發(fā)燙，惡狠狠剜了姜歌兒一眼，什么姐妹情深，是半分也裝不下去了。

“你…”

“好了，既然都無事便罷了，都坐下。”主位的裴老夫人忽地出聲，打斷這場鬧劇，她揮了揮手，四周的丫鬟開始逐一上膳。

趙瑤不甘心地悶哼了聲，再怎不滿她也不敢佛了裴老夫人的面，只得乖乖坐下。

鬧劇雖沒了，可裴老夫人卻并不打算當(dāng)這和事佬，她在丫鬟遞來的盆中凈了下手，和藹的目光落在趙瑤身上。

“裴府雖與別家相比散漫，可規(guī)矩還是要遵守的，莫要再擾旁人清凈。”

明擺著在說趙瑤小門小戶，毫無規(guī)矩可言。

倒讓眾人忍不住多瞧了姜歌兒一眼，這明顯的袒護(hù)…老夫人對她的態(tài)度當(dāng)真不一般。

裴老夫人語調(diào)并不犀利，卻讓趙瑤聽得憋紅了臉，最終只應(yīng)了聲：“是。”

兩人再次落座，待用早膳用攜罷，眾人逐漸散去，姜歌兒也不好在留，起身著柳春欲躬身告退，卻被裴老夫人抬手?jǐn)r住，喚至跟前。

隨她一同的還有裴霄。

“你二人許久未見，應(yīng)當(dāng)好些敘敘舊。”裴老夫人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最終落在姜歌兒身上。

“姜丫頭昨日即言說要為令尊令堂掃墓嗎？不如就讓霄兒陪你走這遭。”

姜歌兒身子微滯，老夫人明擺著是想促成婚約。

可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攀這棵高枝，余光下意識瞥向身旁裴霄。

他面不改色，嘴角雖掛著笑，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全憑祖母做主，只是孫兒稍帶還有事務(wù)需處理，這事怕是要延至晌午了。”

說著，他扭頭看向身旁人兒，溫潤的面容漾開淺淡的笑來，似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姜歌兒自是無甚異議，跟著應(yīng)下。

回去的路上，她與裴霄恰巧行至同一段路。

原想與他聊一聊兩人婚約之事，豈料才近身，裴霄驟然冷下臉來，眼神倨傲，淡淡睨了一眼，側(cè)身避過她的靠近，疾步而去。

徒留姜歌兒一人怔立原地。

身旁柳春憤憤不平：“姑娘他這人怎能這樣！”

……

上房內(nèi)。

裴老夫人半倚在軟榻上，腰下放著軟墊，雙腿擱于塌邊的掌事嬤嬤身上，隨著恰到好處的揉捏，她愜意地瞇起眼。

“老夫人真欲讓那姜姑娘嫁入裴府？”

裴老夫人眼睛緩緩閉上：“姜丫頭性子雖佳，但要入裴府，總差些意思。”

掌事嬤嬤不解：“老夫人既然無意，為何還總撮合他二人？”

裴老夫人略略抬眼，看了眼掌事嬤嬤：“這些年，你這心眼怎的還如初見時(shí)那般，沒半分長進(jìn)。”

掌事嬤嬤抿唇，笑著打趣：“還不是老夫人您護(hù)得好。”

裴老夫人不可置否，被下人打趣她也不惱，慢悠悠解釋：“霄兒性子我了解，他是萬般看不上如今的姜家。”

“那姜丫頭也是個(gè)聰明、知分寸的，霄兒不愿意，她必然不會上趕著湊。”

掌事嬤嬤心下了然，老夫人這是摸透了二人性格，看似撮合實(shí)則是借裴少爺態(tài)度表裴府的態(tài)度，逼迫姜歌兒主動退婚。

“退婚之事，裴府絕不能落人口舌。”

……

回屋后，姜歌兒同柳春一直待到了晌午，在自個(gè)兒房里用了膳，她才按照約定，移步到山莊門口等著。

此時(shí)的天比清晨時(shí)分更顯蔭翳，風(fēng)卷著云，黑壓壓一片，讓人心中發(fā)沉。

她立原地等了半晌，也未見裴霄身影，心中漸起疑惑，剛想吩咐柳春去裴老夫人院中打探一二。

不遠(yuǎn)處，高挺身影緩緩向她踏步而來。

姜歌兒只當(dāng)是來遲的裴霄，可待那人走進(jìn)了，看清了輪廓，她才驚奇發(fā)覺，來人竟不是裴霄，而是裴云錦！

她心底猛然一顫，指尖攥緊衣衫，忙垂下眼，呼吸都輕了幾分，待那人靠近時(shí)，喚了聲：“伯父。”

“嗯，可等許久了？”

裴云錦嗓音低沉，裹著幾分午后的涼意，讓她指尖不自覺蜷縮了下。

他垂眸看向她頭頂，又徐徐落在她攥緊衣衫的指尖，眸子暗幾分。

“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