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極宮內張燈結彩,鐘鼓齊鳴,一場規??涨?、彰顯大唐赫赫武功的慶功盛宴隆重舉行。不僅所有在京的文武百官、功勛貴戚悉數到場,連久居深宮、幾乎不再過問世事的大上皇李淵,也被李世民特意恭請了出來,端坐于僅次于龍椅的尊位之上。
這場宴會,與其說是慶功,不如說是一場精心安排的政治展示。李世民要通過這場盛宴,向他的父親,向所有朝臣,向天下人證明,他李世民不僅能通過玄武門之變奪得皇位,更能以赫赫戰功和卓越的治國能力,帶領大唐走向強盛!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才是那個能夠繼承并光大李唐江山的天命之子!
宴會氣氛熱烈而隆重。美酒佳肴如水般呈上,宮廷樂師奏響恢弘的《秦王破陣樂》,經過改編后,更添勝利的雄壯與帝王的威嚴。舞姬們身姿曼妙,水袖翻飛,但所有人的注意力,更多都集中在御座之上那對關系微妙的父子,以及今日注定將成為焦點的幾個人物身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會的氣氛逐漸推向**。李世民面帶紅光,志得意滿,他舉起金杯,環視全場,最終目光落在一旁神色復雜、默然飲酒的李淵身上,聲音洪亮地說道:
“此番渭水大捷,揚我國威,全賴將士用命,上天庇佑!然,首功之臣,眾卿皆知,當屬朕之冠軍侯——李毅!”
隨著他的話語,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于武將班列最前方,那個身姿挺拔、面容沉靜的年輕侯爵身上。李毅起身,微微躬身示意,神情依舊平靜,并無太多得色。
“冠軍侯勇冠三軍,萬軍從中生擒敵酋,古今罕有!”李世民毫不吝嗇贊美之詞,隨即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戲謔與威嚴,“今日盛宴,豈能無‘貴客’?來啊,將那位草原上的‘客人’,請上來與太上皇和眾卿一見!”
他特意加重了“請”字和“客人”二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片刻之后,在一隊精銳禁軍的押解下,一個身影踉蹌地被帶入了大殿之中。
正是曾經的草原霸主,突厥頡利可汗!
此刻的頡利,早已沒了昔日揮師二十萬、兵臨渭水時的囂張氣焰。他穿著一身還算干凈的普通突厥貴族服飾,但并未佩戴任何象征身份的飾物,頭發有些散亂,臉色灰敗,眼神中充滿了屈辱、不甘,以及一絲竭力維持的、殘存的傲氣。
被帶到御階之下,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如同實質般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有嘲諷,更有勝利者的審視——頡利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端坐的李世民,又飛快地掠過旁邊面無表情的李淵,喉嚨里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咕噥,似乎還想強撐起幾分草原可汗的尊嚴,不肯輕易低頭。
李世民看著他這副樣子,并未動怒,只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緩緩開口道:“頡利,昔日你陳兵渭水,氣勢洶洶,索要金帛子女,可曾想過今日?”
頡利咬了咬牙,梗著脖子,用生硬的漢語回道:“成王敗寇,有何可言!若非……若非……”他似乎想說什么,但目光游移,終究沒敢完全說出口,但那未盡之語,顯然指向了某個以非常規方式扭轉戰局的人。
就在這時,仿佛感應到了什么,或者說,是李毅覺得這位敗軍之將,在陛下和太上皇面前,不該還殘留著不該有的硬氣。
一直靜坐的李毅,微微抬眸,一道冰冷、淡漠,不含絲毫人類情感,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驟然刺向了御階之下的頡利!
這道目光,蘊含著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實質煞氣,更帶著那日渭水河畔,以八百破二十萬、如神似魔般將其生擒活捉的恐怖記憶!
“呃啊——!”
頡利可汗如同被真正的利箭射中,渾身猛地一個劇顫!那殘存的、勉強支撐的傲氣,在這道目光下瞬間冰消瓦解!
李毅那日如同戰神般不可阻擋的身影,那禹王槊撕裂血肉的恐怖景象,那只如同鐵鉗般捏碎他手腕、將他生擒活捉的大手……所有被他刻意壓抑的恐懼,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徹底淹沒了他!
他雙腿一軟,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聲,竟是直接癱軟在了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連牙齒都開始打顫。哪里還有半分草原雄主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只被猛虎盯上、嚇破了膽的羔羊!
“哈哈哈——??!”
看到這一幕,端坐于上的李世民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暢快淋漓,充滿了勝利者的得意與嘲諷!
“看來,朕的冠軍侯,給我們的‘客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李世民笑著對左右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揶揄。
殿內群臣先是一靜,隨即也爆發出陣陣壓抑不住的低笑聲和議論聲。這一幕,實在太過戲劇性,也太過解氣!還有什么比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敵人,在自己將領的一個眼神下就嚇得癱軟在地,更能彰顯大唐的武威呢?
就連一直神色淡漠的李淵,看到頡利這般不堪的模樣,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似是感慨,又似是釋然。
李世民笑罷,揮了揮手,示意侍衛將癱軟如泥的頡利扶起。他并未打算在此時過分折辱對方,畢竟,一個活著的、臣服的可汗,比一個死了的可汗,政治價值更大。
他依照歷史上既定的軌跡,展現了作為勝利者的“寬容”:“頡利,你雖屢次犯邊,罪孽深重。然,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亦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即日起,削去你可汗之位,賜封爾為歸義王,右武衛將軍,賜宅長安,望你好生反省,安度余生!”
這并非簡單的囚禁,而是給予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爵和官職,是一種更高明的政治安撫和瓦解突厥勢力的手段。
頡利此刻心神已被恐懼占據,哪里還敢有半分異議,在侍衛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叩首謝恩,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這場精心安排的“獻俘”戲碼,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李世民成功地在父親和群臣面前,展示了他的武功、他的權威,以及他駕馭猛將、處置敵酋的手段。
宴會繼續,氣氛更加熱烈。只是在那份熱烈之下,所有人對那位僅憑一個眼神就能讓突厥可汗癱軟在地的冠軍侯,心中更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敬畏。
而李毅,自始至終,都只是平靜地坐在那里,仿佛剛才那一道驚破敵膽的目光,與他毫無關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