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胡同。
這一片過年的氣氛不是很濃,因為這一塊兒基本上都是租戶。
不是富貴人家的外室,就是路過的行商等人租住的。
這樣的人,誰也不會大張旗鼓的過年慶祝,所以顯得這條胡同格外冷清。
李昑雖然是高句麗王子,可是當他作為使者的時候,大清有義務給他安排住處。
但后來變成游學,就需要自己解決住宿等事宜了。
好在國子監管吃管住,他只要出個人去就好了,對于住處就不是很在意。
再加上京城居大不易,不管是買房子置地,還是租住房屋都是很費錢的。
承風跟他主子一樣摳摳搜搜,又想離國子監近,又不能花費太貴。
最后找來找去,就找到了雀兒胡同。
不管鄰居怎么樣,這里的房子還是可以的,周圍也算生活便利。
價錢雖然說不便宜,但是勝在這地方的房子都比較小,不是那種住一大家子人的,所以總價也就便宜多了。
剛好適合他們主仆和幾個護衛住,李昑也就應了下來。
每次國子監放假,他就回雀兒胡同住,總算是有個自己的地界。
他想著放年假可以在雀兒胡待幾天,就回高句麗去。
他也快一年沒見到娘親了,搜羅了好些綾羅綢緞,等著回去送給她。
再加上他最近跟雅利琪算是互通了情誼,也有些男兒家的小秘密想要跟娘親說上一說。
可他興高采烈的寫了信去高句麗,卻完全沒有回音。
不僅如此,就連每個月的例信他都沒有收到。
娘親就他一個孩子,怕他在外頭吃苦頭,每個月都會寫信過來,還會隨信讓人送來銀錢,讓他在外頭過好一點。
可是這個月,簡直就是音信全無。
李昑最后幾天連上課都心不在焉的,心里想著的都是娘親是不是出事了。
可是這樣的事情,他也不好跟雅利琪說,只能自己默默擔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都不知道哭了多少眼淚,早上見人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其實他出高句麗的時候,娘親就吩咐過了,如果有本事留在外頭就不要再回高句麗。
要是有本事了,讓老大忌憚不敢出手,那就回去看看她。
不然,那就在外頭把日子過好,比什么都重要。
李昑本身也沒什么本事,對于崔氏的話,也是很認同的。
有了雅利琪撐腰,他自認還是能借著年假的機會,回去跟娘親團聚一下的。
可是崔氏突然就沒了音訊,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些事情,他都沒辦法跟雅利琪或是其他人說,只能自己一個默默承受著。
因為沒有崔氏的消息,李昑雖然擔心,但過年也不敢再回高句麗去。
但是他一直在從旁的渠道,獲取高句麗的消息。
畢竟他是王子,也多少知道一些在大清的高句麗人。
再有心打聽之下,才得到了一個不知真假的消息——高句麗最近在屯兵。
高句麗能有多少人?
又能有多少壯年男子,屯兵這樣的大事怎么可能不傳出消息來?
可能大清不清楚,可是高句麗人在外頭也會關注家里的消息的。
李昑這回找的就是一個行商,正好也住在雀兒胡同,算是生意做的比較成功的人了。
他話里話外都是擔憂:“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家里兩個弟弟還有三個侄子,可都被征了兵的。”
他倒是帶著一家子都住在了京城,可是家里還有弟弟侄子等人的。
從前也是要征兵的,但是不會一次性把一家子男丁都給征絕了。
他得了消息,過年也不敢回高句麗去。
他知道一旦回去了,說不定他跟兩個兒子都再也回不來了。
李昑安慰了他一番,但是卻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回來就擔驚受怕起來,因為他看懂了高句麗要做什么。
父王和大哥的野心,他向來是知道的。
可是在他看來,大清國富民強,軍隊又驍勇善戰。
被倭國稍稍冒犯了一下,隔著那么遠的路,都要打過去報復回來。
更別說他們高句麗還沒倭國厲害呢,通過大清賞的番薯,留下種子培育后才勉強吃飽了肚子。
但是這幾年雖然新生兒多了一點,但是人家還是孩子啊,還沒長大怎么上戰場?
能做出把一戶的成年男丁全部征入軍隊的事,簡直是昏了頭了。
而屯兵要干什么 ,那不是顯而易見嗎?
不是想來大清分一杯羹,難道上去打冰天雪地的毛子嗎?
那邊的人人高馬大、力氣賊大不說,那地方搶了能干什么呢?!
李昑有了這樣的猜測,當天晚上就驚了夢、著了魘,發起高熱來。
之前還只是對娘親的擔憂,可娘親母族崔氏也不是吃素的。
他們頂多是禁止她往外傳消息,性命是無憂的。
可有了這樣的猜測,他擔心的就是高句麗所有人了。
包括他和娘親的命,戰敗之后還能活?
更別說他現在與雅利琪心意相通,到時候國仇家恨的,該如何自處呢?
李昑本就不是很堅強,這樣一番憂思下來,身上的病漸漸重了起來。
除夕這天,他根本就起不來床了,嚇的承風直抹眼淚,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只能去外頭請大夫,可是這大過年的,大夫都回家吃年夜飯了。
更別說風大雪大的,他哪里都找不到人。
最后承風想起了妙仁堂,聽公主說妙仁堂過年過節都有大夫值班的。
他匆匆跑了過去,路上還摔了兩跤,到了妙仁堂的時候,狼狽的一臉鼻涕眼淚都凍在一塊兒了。
妙仁堂有幾個大夫都是發愿不嫁人的,這大過年的也不想回娘家聽嘮叨,干脆就留在醫館一起過年。
正好大家還能輪流值班,不讓一個人辛苦。
承風趕到的時候,年夜飯才吃了一半。
聽到他急切的拍門聲兒,值班的李大夫率先去開了門。
見他一個小少年狼狽成這樣,趕緊問:“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
承風一邊哭一邊道:“不是我,是我家主子,已經燒的不省人事了,求大夫發發善心跟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