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黃埔島的位置上。
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學生們的心是熱的,是紅的。”
“我......不能寒了黃埔眾學子,那顆熱切的革命之心!”
“商團......”
“雖然有點氣候,可畢竟只是一些唯利是圖的商人!”
“他們得不到民心!更沒有真正的凝聚力!”
“只要我們夠硬,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既然林征已經把刀遞到了我們手里......”
“那我們就——強勢應對!!”
先生看向光頭,下達了最后的命令:
“傳我命令!”
“立刻調動永豐艦,以及所有能動的軍艦,即刻開往黃埔島江面!”
“炮口統統給我褪去炮衣!”
“給商團,也給ying國人看清楚!”
“這批軍火,既然到了我們手里,那就是革命軍的!”
“他們若敢動手,那就——直接開炮!”
...
珠江江面,夜風凜冽。
“嗚——!!”
刺耳的戰斗警報聲,劃破了永豐艦沉悶的夢鄉。
水兵們從吊床上驚醒,罵罵咧咧地沖向甲板。
“搞什么?!半夜緊急集合?”
“是不是陳炯名那個叛徒又打過來了?!”
“打個屁!”
“聽說是黃埔那邊出事了!”
“有個叫林征的學生官,帶著人把商團的哈弗號給劫了!!”
“什么?!”
周圍的水兵瞪大眼睛,“劫了商團?!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整整九千支槍啊!全給扣在黃埔島了!”
“嘶——”
甲板上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林征什么來頭?這么猛?!”
“連洋人的船都敢動?商團那幫買辦平日里可是連大元帥都不放在眼里的!”
“強硬!太他娘的強硬了!”
作為海軍,他們平日里在江面上受夠了外**艦的鳥氣。
看著洋人在中國的內河橫沖直撞,還得給人家讓路敬禮,心里早就憋著一團火!
如今,聽說有個叫林征的學生,居然敢直接帶兵扣了洋人的軍火船,把洋人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心中只覺痛快!
一名炮手狠狠地錘了一下炮管,“這才叫軍人!這才有種!”
“兄弟們!把炮膛給我擦亮了!”
“這次去黃埔,誰要是敢動林長官,老子第一炮就轟死他!”
一時間。
整支艦隊的士氣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士氣高漲到了極點!
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
黃埔島碼頭。
林征和熬了一夜的學員們,看到數艘掛著青天白日旗的灰鐵色軍艦,正破浪而來!
“是我們的軍艦!”
“是永豐艦!!”
“穩了!!”
許向前和陳更興奮地揮舞著拳頭。
軍艦來了,這就意味著——先生默認了他們的行動!
并且給予了最實質性的武力支持!
這是來自大元帥府的背書!
軍艦靠岸,舷梯放下。
光頭一身戎裝,在一眾軍官的簇擁下,大步走了下來。
“介持,你跟我來。”
光頭直接點了林征的名,走到一處僻靜的岸邊。
江風獵獵,吹得兩人的衣角翻飛。
“介持。”
“我只問你一句。”
“昨晚......你為什么要那樣做?”
“為什么要一口咬死是你個人所為,為什么要替我把這件事扛下來?!”
這是光頭心里最大的疑惑,也是最后的試探。
林征心中一凜。
他知道,面對光頭這種在權力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扯謊表忠心那套虛的,反而落了下乘。
必須半真半假,甚至......帶點私心,才能從容應對!
林征迎著光頭的目光,坦然開口:
“報告校長!”
“學生此舉,其一,是為了給事情留有緩和的余地。”
“若是把您牽扯進來,那就真的是兩府對決,沒有退路。說是我個人行為,還可以給您,給政府一個不知情的借口,進可攻,退可守!”
“嗯。”光頭微微點頭,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其二呢?”
林征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野心與渴望:
“其二......”
“學生,希望可以得到您的認可與重用!”
“哦?!”
光頭眉毛一挑,“為什么要得到我的認可?”
“你應該知道,我在黨內的地位,并不算太高。汪先生、胡先生,哪怕是廖先生,資歷都比我深。”
“你又深得廖先生的認可,投靠他,豈不是更穩妥?”
“不!”
林征搖頭,“學生不這么認為!”
“校長您說過,在革命中,軍人,才是最后的贏家!”
“那些文人元老......都太保守、太軟弱,學生不喜歡他們的做派!”
“亂世之中,唯有鐵血手腕才能救中國!”
“更何況,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他們身邊已經人才濟濟,我若投靠他們,也不過是眾多門客之一,他們并不會太看重我。”
“但......”
“我若投靠您!”
“在您尚未真正執掌大權之時,為您沖鋒陷陣,為您背鍋抗雷......”
“那便是......從龍之臣!”
“日后,定然會有更多的政治支持,有更廣闊的天地!!”
“......”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光頭盯著林征,足足看了半分鐘。
忽然,光頭笑了!
“好!!”
“好一個從龍之臣、好一個雪中送炭!”
“我喜歡你這種直爽的做派!!”
光頭并不討厭投機。
因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投機派!
他從上海灘的交易所起家,一路投機到現在,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他始終認為,敢于把野心寫在臉上、敢于承認自己是投機派的真小人,永遠比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更令人信服,也更好控制!
像林征這樣,有才華,又懂規矩,還敢于在他微時下重注的人......
最是難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光頭收斂了笑意,“事情的發展,同你想的一般無二。”
“先生已經決定,將這批槍強勢扣下!”
“若是商團敢來鬧事,那便直接開戰!!”
“但是......”
“這件事,你必須全程負責!”
“包括這支趕來的海軍艦隊......也將由你,便宜行事、全權指揮!”
“你的意見,就是先生的意見!”
“黨內人士,包括我在內,都不會親自出面。”
“這個擔子.....你,敢接嗎?!”
光頭此舉,是要將林征徹底推到臺前,做那個唯一的執刀人!
亦是讓外界攻擊的唯一靶子!
林征沒有絲毫猶豫,“敢,學生愿為校長赴湯蹈火!”
“不過......”
“學生斗膽想知道......海軍由我便宜行事......這,是誰的主意?”
這可是軍權!
是重器!
先生怎么可能輕易交給一個學生?
光頭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是我的主意。”
“介持,同你一般......”
“我也是個投機派。”
“昨晚,我已經‘逼宮’先生了。”
“已經是犯了大錯,現在定然要自救!”
“我不出面,是為了給先生留一點轉圜的余地。”
“讓你出面,則是為了讓先生知道,你是我的門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你,又是黃埔最優秀的學員,是革命最熾烈的種子!”
“若是先生事后對我清算,那便必然會被外界詬病不信任你,不信任黃埔,甚至...被冠以扼殺革命種子的帽子!”
“人心所向,眾望所歸,饒是先生,也不得不謹慎應對!”
“介持,你要記住——”
“輿論是把利刃,用好了,可于弱時屠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