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迷霧和普通的霧靄不同,遠望的時候毫無異樣,像是只有走近才能看到。
她緊緊握著自己的靈劍,又朝霧氣里靠近了一小段,踩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不同于骨頭。
似乎是一把刀的刀柄。
衛清漪彎下腰查看,這才發現在倒伏的尸骨以外還有一些靈器。
但都碎裂得不成樣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其中的靈性已經完全流失了。
仔細去辨識其他碎裂的靈器,能看出來的差不多有弓箭、鞭子、羅盤等等。
她低頭,試探性地去碰那只刀柄。
觸到的瞬間,耳邊猛然炸開幾道聲音,像是近在咫尺,卻又遙遙地從某個地方傳來。
“該死的無相鬼,骯臟的雜碎,快點從我師弟身體里滾出去!”
“師弟!你看清楚,是我——啊!”
后半句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
接著是嘶啞而怪異的大笑,似乎是從人的喉嚨里發出,卻帶著蛇吐信子的嘶嘶聲:“你師弟早就死了,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
幻象戛然而止。
衛清漪揉了揉耳朵,回過神來,眼前依然霧氣彌漫,好像剛才什么也沒發生過。
可是剛才的聲音里提到……“無相鬼”?
她對這個詞有印象,在原身的記憶里,無相鬼,指的是一種傳說中能吞噬血肉,頂替他人皮囊的邪物,曾經在人間造成了嚴重的禍亂,連當今的各大仙門也一度深受其害。
衛清漪被這么一提醒,頓時想了起來。
這么說起來,她遇見的無面怪物,應該就是這種所謂的無相鬼!
那么剛才那段幻象里,應該是一個人的師弟已經被無相鬼吞噬,但他內心不愿接受,試圖喚醒,卻被信任之人所殺。
她也就知道眼前的霧氣是什么了,即人死后,生前不散的怨念所化成的霧障。
周圍的靈器明顯是屬于死者的,此人想必是死于師弟的背刺,故而死后怨念不散,遺留在這把殺死他的刀周圍,形成了遮蔽眼目的霧障。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有一定解決辦法?
衛清漪沉思了一會,拿起刀柄,扔進儲物袋里,果然看到周圍的霧氣稀薄了些許。
雖然原身的儲物袋丟了,但是她從洞窟里又找到了一個無主的,當然里面還附贈了某些邪修用品,但是她選擇沒有細看,主要怕又翻出來一些人皮面具之類的東西。
就是她忽然發現,自己這個行為很像在拾荒。
這應該算什么發展路徑?
穿到異世界,我靠撿垃圾登上人生巔峰?
不過衛清漪之所以要來探索這里,什么修煉都是次要的,主要還是為了出去。
她能確定的最終目標,毫無疑問是回到現實。
盡管她已經等了很多天,但腦子里始終沒出現過任何聲音,連幻聽都沒有一句,這說明沒有系統找上門來綁定她做任務。
其實做任務沒準還強一點,至少有個明確的盼頭,但可惜現在看來是不會有了,只能她自己找路子回去。
好在她又沒出意外,只是好端端呆在自己房間里就穿了,按理說是有希望回去的。但是無論如何,首先得活下去,然后才能想辦法離開這片地方,尋找穿回現世的方法。
衛清漪繼續向更遠的地方走去,用同樣的辦法,她驅散了不少霧障。
但是走得離巢穴越遠,霧瘴還是變得越濃,因為這里的尸骨實在太多了,就算她收起一部分遺物,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這處地方,簡直像一片大型的亂葬崗。
多虧她在裴映雪的陪伴下,已經拿最有威脅的無相鬼練過手,有了點底氣,不然還真沒膽子在這種死人堆里穿行。
在霧中摸索前進時,忽然之間,她撞進了一片突兀出現的景象里。
先前的異象都只有聲音,但這次的幻象很奇怪,不僅有聲音,甚至有模糊的畫面浮現在她面前。
是無窮無盡的巨大觸手,幾乎遮天蔽日,如同咆哮的海洋,足以將人完全淹沒在其中。
但有一柄光華四射的劍,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哪怕在黏稠的黑色觸手中,刺目的光芒依然穿透而出。
這柄劍猛然刺穿了藏在觸手中的某個部位。
在這瞬間。
她聽到了一聲極其尖銳,不像是人發出來的,難以言喻的瘋狂嘯叫。
那聲音像是無相鬼被她砍中時發出的尖嘯,但要更尖利一萬倍,如同用玻璃碎片用力刮擦著神經末梢,燒紅的烙鐵捅穿脆弱的耳膜,直刺進腦髓深處。
“嗡——”
腰間靈劍的嗡鳴聲把衛清漪驚醒,畫面和聲音都瞬間潰散。
她猛然回過神來,支撐不住地大口喘息,喉間涌動著一股腥甜的氣味。
剛剛那一聲,竟然差點把她震吐血了。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衛清漪低下頭,在她腳下不遠的地方,靜靜躺著某件東西,看形狀是一柄劍。
在這把劍周圍的一定區域,沒有尸骨,但覆蓋著一種黏稠的黑色物質,黑得幽深,毫無光澤,讓她想起半凝固的石油。
但這柄劍和她在幻象中見到的別無二致,無論材質還是做工都極其出色,盡管蒙塵已久,光華幾乎消散,也依然能看出是頂尖的武器。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目前為止,衛清漪唯一見到的還完整的武器。
耳邊忽然傳來沙沙聲。
她馬上抬頭看去,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出現在不遠處的尸骨后,又是那只陰魂不散的無面怪物。
她有恃無恐,甚至打了聲招呼:“嗨?”
“嘶——”怪物惡狠狠盯著她,似乎蠢蠢欲動,可惜最終還是礙于警告,沒敢過來。
衛清漪卻看了看它后方空蕩蕩的區域,猶豫了一下,有些困惑。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有時候會覺得,除了無面怪物外,好像還有什么在關注著她。
這是第一次,在從巢穴里離開的時候有這樣的感受。
那不是一種視線,目光,或者類似的東西。
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注意,好像周圍的一切,骨頭,地面,漫延的污穢,甚至凝固的風,都是觀察著她的一部分。
它們都具備眼睛和耳朵,在窺視和竊聽她。
但在她停了下來,警覺地環顧四周的時候,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仿佛只是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
巢穴內,一片寂靜。
在她基本上能成功應付怪物后,裴映雪白天就不怎么出現了。雖然每天夜里都在一起,但基本上到她睡醒的時候,他就已經消失在了巢穴的黑暗深處。
“裴映雪?”
衛清漪對著幽暗處喚了一聲,“你在嗎?”
這座巢穴很空蕩,空曠而幽靜,沒有回聲。
聲音一傳出去,就好像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毫無回應,也看不到出路。
過了一會,她聽到他的聲音。
“你回來了?”
他從幽暗中走出來,衣衫潔白,鴉發垂落肩頭,渺遠得仿佛映在空庭間的月華。
衛清漪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平時會直接消失在某個地方,衛清漪對這里遠沒有他了解,根本都不知道他是從什么地方不見的。
她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奇。
但主要是不敢問,畢竟還沒有那么肆無忌憚。
裴映雪其實多數時候都顯得很神秘。
盡管他并沒有表現出對她刻意隱瞞什么的狀態,但他自己原本就是一個謎團。
比如,他明明坐擁著洞窟里海量的寶庫,可他身上除了那件雪白干凈的道袍,和最開始戴著的銀冠以外,其他什么事物都沒有。
在她到來前,他應該從來沒有動過別的東西。
這種狀態簡直像是在苦修,但他明明已經是邪教徒口中的圣主,有什么理由要繼續苦修?
衛清漪很難想明白這個問題,但是她深知一個道理:好奇心容易害死人,在恐怖片里尤其如此。
所以她自覺地沒有問,而是點點頭,主動承認:“我一個人呆得無聊,就出去轉了轉,找到了一些東西。”
她一副要說什么秘密的架勢,把他拉到石臺邊坐下,剛打算拿出儲物袋,裴映雪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
衛清漪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安撫容易受驚嚇的小動物,但還是讓她心頭一跳。
因為裴映雪平時都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除了她胡編的親吻禮節以外,他是從來不會主動靠近她的,只有她才會這么做。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時間完全不解其意。
他忽然摸她干什么?
但很快,裴映雪就給她看自己手上染的灰跡:“你的臉有些弄臟了。”
她也順著摸了一下他碰過的地方,確實發現手指上有薄薄一層褐色的灰。
原來是在給她擦臉啊。
這座山上已經沒有什么草木了,只有些枯死的樹干,她在里面撿東西的時候,可能是沾了點灰。
“沒事,一點小問題。”衛清漪毫不在意地隨便擦了擦,“我待會就去擦掉,或者用清潔咒除掉,重點不在這兒。”
裴映雪低低笑了:“所以,你本來是想找我說什么?”
“我想給你看這個!”
衛清漪有點興奮地給他看自己手里的劍,她的心情難得這么激動,就像小時候出門玩,瘋跑一天后給父母展示自己今天的收獲:“我找到了一把沒有完全損壞的劍!”
那柄劍被她從荒廢的地方撿了回來,清理了一些污跡。
但表面附著的黑色應該是某種特殊的詛咒力量,她無論如何也沒法解決,嘗試用靈力也不行。
裴映雪目光落在上面,忽而靜了一瞬,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的表情很難形容,似乎有些……惘然。
衛清漪察覺到了不對,小心翼翼道:“是這把劍有什么問題嗎?”
“……不是。”
他有短暫的沉默,隨后才輕聲道,“但它已經無法再用了。”
“真的嗎?”衛清漪低頭細看了一眼,“雖然它確實被污染了,不過去掉污穢,應該還有修復的可能吧?”
按原身記憶,靈器被邪祟侵蝕的情況在仙門中并不是沒有,但只要本源沒有完全損毀,拿回去用儀式凈化后,大部分都是可以恢復的。
“你想洗去污穢?”
“對啊,這把劍應該是很好的靈器,反正我都找到它了,也算有緣分,扔回去太可惜了。”
衛清漪點了點頭,滿臉期待地望向他:“你有什么辦法嗎?”
最開始她其實很小心,盡可能不去麻煩裴映雪,但這段時間以來,衛清漪發現,大多數時候,他貌似并不怎么介意被她麻煩。
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基本都會同意。
而且她有時候會隱隱察覺到,如果她表現得更依賴和信任他,反而可能讓他心情變好,對她的態度也更友善。
他似乎很喜歡她的依賴。
所以她現在有的沒的都會問問,反正被拒絕了也沒什么壞處,就單純只是被拒絕而已。
裴映雪靜靜注視她片刻,在她以為他這次不會答應了的時候,他卻柔聲說:“有。”
他把手輕輕覆在了劍上。
那些黑色的粘液原本一直凝固在劍身,可被他觸碰的瞬間,忽然像是活了起來,立刻靈蛇般游走起來,一縷縷被吸收進他的身體。
這幕場景有些奇異,粘液直接滲進了他的皮膚下,沒有留下痕跡。
半晌,裴映雪睜開眼,眼底隱約有血色般的暗紅一閃而過。
他的神情沒有任何異常,但因為衛清漪一直在盯著他看,所以感覺瞳色好像略有變化,雖然只是短暫出現,很快就消失了。
這難道是什么吸收污穢的副作用?
衛清漪不由得遲疑地問:“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