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令立刻按在了腰間的靈器上,蓄勢待發。
“都是道友,別緊張,別緊張!”
一個清脆的女聲響了起來,隨即蘆葦叢中冒出了個腦袋,頭上還頂著兩片葉子,但笑容燦爛可愛。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竟然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身明媚的紅衣,面容帶著稚氣,眼睛和臉都是圓圓的,生得很討喜,看起來就有十足的親和力。
她背著一把弓,腰間掛著羽箭,從身后的蘆葦叢里又拉出來兩個人:“哎呀好啦,既然都被發現,干脆就別躲了。”
掌令沒有放下警惕,冷靜道:“幾位是從何而來,既然稱道友,屬于哪個宗門?”
當頭的姑娘擺了擺手:“這個就很難解釋了,我們三個也是偶然碰見的……不過,我是玄同道的人,這名字你們應該聽說過?”
世間仙門眾多,但按照實力,在所有宗門中有公認的上三宗,指的就是玄同道、清虛天和無妄仙宮,加上衛清漪在內,三方可以說是直接湊齊了。
掌令聞言,態度緩和了一些:“道友可有身份證物?”
就算是上三宗的弟子出來游歷,也不是個個都有名到能讓人一眼認出來,何況對面都是穿的常服,看不出身份。
“喏,”小姑娘坦蕩地從儲物袋里掏出了一塊令牌,“是我的弟子令,可以證明了吧?”
掌令看清上面的字,和黑金交織的金烏紋樣,客氣地拱了拱手道:“原來是玄同道的道友,我們來自無妄仙宮,是來查案的,所以緊張了些,方才如有冒犯,還望見諒。”
小姑娘道:“不用客氣,我叫喬慕青,叫我小喬或者慕青都行。”
掌令又轉向后面鉆出來的兩人道:“敢問這兩位,是否也是玄同道弟子?”
在宣稱來自玄同道的喬慕青身后,還有兩個男子,一個長相頗為英俊,臉色嚴肅,大概二十歲出頭,另一個樣貌清秀,身形偏瘦弱,年齡看著不比她大多少。
這兩個人現在都盯著衛清漪看。
前面的英俊男子遲疑道:“……衛道友?”
衛清漪先前還沒看情人,現在面對這個情況,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男主嚴肅沉穩,女主活潑小太陽,這不就是原著里的主角cp嗎!
但是她怎么記得,原著里一起闖蕩游歷的就是男女主兩個人,那旁邊這個多出來的男配角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對方還像認識她似的,一直在看著她。
衛清漪壓下心頭的疑慮,先對男主打了個招呼:“王道友,是我,好久不見了。”
男主名為王銘,屬于男頻文里常見的那一類樸實無華的主角名。
王銘打量著她,半晌遲疑道:“衛道友,別來無恙?”
掌令面露驚訝:“兩位認識?”
喬慕青連忙道:“既然都認識,那我們別傻站在荒地里了,先回鎮上再說清楚。”
望月津的鎮中心有家較大的客棧,矗立在主街上,在這座小鎮上算是相當顯眼,來來往往的人都一眼可以望到。
客棧的包廂里,兩邊分別坐下。
“剛剛也說了,我叫喬慕青,是玄同道的弟子,這個是王銘,是無門無派的散修,那是辛白,他是凡人,不過暫時跟我們一起游歷。”
打頭的喬慕青不用詢問,就主動把自己一行人介紹了個遍,然后道:“之前在其他地方,我們碰到了真言教徒作惡,殺了他們幾個人,又繼續追查,發現他們正在往這邊來,所以才趕了過來。”
辛白人如其名,一看就屬于白面書生的類型,說話文雅而靦腆。
他接著喬慕青的話頭,不好意思地補充:“其實差點被害的就是我,我是在路上被真言教徒擄走,所幸有王銘哥和慕青姐搭救,后來就一直結伴同行了,我們都是跟著真言教徒的蹤跡來的,剛剛撞見各位純屬偶然。”
王銘抱臂坐在一邊,沒有阻止喬慕青介紹他,但也沒有配合的意思。
原著里他也常常是這樣,因為王銘的父母都是凡人,后來家人被邪修殺害后,他再沒有拜入過宗門,一直以散修的身份追殺邪教,和各大宗門的修士都不太對付。
掌令皺眉道:“諸位的意思是,這兩起失蹤案和真言教徒有關?”
王銘和喬慕青對視一眼:“據我們先前所見,這伙人應該是有目的而來,之前他們經過的地方,也有類似的失蹤案。”
掌令思索了片刻,似乎并不如何相信他們的說法:“真言教雖然可恨,但據我所知,他們只在一些邊緣地帶流竄,不敢招惹仙門的駐地,我從未在無妄仙宮的轄區里遇到過這些教徒,何況,他們平白無故為什么要來送死?”
王銘頓時臉色微沉,冷冷道:“我們只是分享了手頭的消息而已,信不信由你們自己決定。”
他本身就不喜歡和這些所謂的名門正道打交道,只是喬慕青是上三宗出身,總是習慣性找宗門的修士合作,硬拉著他,所以他才會同來的。
衛清漪眼看他們要談崩,及時道:“我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我也在不久前遭到了真言教的暗算。”
掌令轉向她,面露驚訝:“衛道友也遇到了?”
衛清漪點點頭:“他們暗中下手,我受了重傷,是找地方養好傷后才經過這里的。”
掌令的神色嚴肅起來:“連衛道友這樣名列仙譜的少年英杰都會遭到暗算,那對方想必不是泛泛之輩,有這樣的人存在,對附近的城鎮威脅不小,我會向千鑒城那邊稟報的。”
有兩方證詞,他總算重視起來,匆匆起身告辭,帶著一伙人離開,大概是要去報告。
包廂里一時只剩下衛清漪和主角團的人。
喬慕青看看身邊的王銘,又看看衛清漪,忽然激動地一拍腦袋:“原來你說過的幫了你很多的人,就是這位‘驚鴻照影’啊?但你不是說……”
衛清漪又被念了一遍中二網名,只能憋著羞恥感繼續問:“說了什么?”
王銘看向她,欲言又止道:“我們先前追蹤一伙真言教徒的時候,聽到他們謠傳……衛道友已經遇害了。”
衛清漪心想,這也不算謠傳。
原身是真死了,她充其量算借尸還魂,雖然這個魂屬實不是她自己想還的。
喬慕青還要再問什么,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咕嚕嚕響。
都是修士,自然不會有這種肚子打鳴的動靜,幾道目光頓時一同望向那位叫辛白的凡人。
辛白尷尬道:“不好意思啊,我有點餓了,我先去吃飯。”
喬慕青撲哧一笑,主動出言給他解圍:“沒事,肚子餓了是大事,你快去吧。”
衛清漪下意識道:“我也去吧,你們不去嗎?”
此言一出,三人都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她。
“……怎么了嗎?”
“沒、沒有。”辛白干巴巴出聲,“就是覺得你竟然會吃飯,好神奇。”
她一臉茫然:“這有什么好神奇的?”
辛白道:“也不是,就是我以為你是那種……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來著。”
好吧。
原身好像確實是高嶺之花來著。
衛清漪默默放下了手,在心里告訴自己,正事要緊,不能當眾崩人設。
辛白溜去吃飯,王銘和喬慕青坦然坐在包廂里,他們都是辟谷的修士,對外面大堂飄來的食物氣味沒什么反應。
衛清漪只好也撐住儀態,假裝無動于衷。
……還好沒被主角團看到她吃小餛飩,不然原身的人設簡直要大崩特崩了。
辛白走了,王銘看著她,有些遲疑地問:“衛道友,你與我分別之后,是否遇上了真言教徒?”
他的目光含著疑慮,似乎很是驚訝,喬慕青也嚴肅起來,專注地盯著她,等待答案。
他們有這種反應再正常不過,原著里,男主此時已經知道白月光失蹤的事情,因為被抓到的其中一個真言教徒死前挑釁,宣稱她早已被他們血祭殺死了。
所以對主角團來說,她的出現無疑是意外的。
衛清漪打起精神,知道要辯解的地方來了。
她是被真言教徒獻祭的,但這件事她實在不好解釋,總不能說她遇見了人家的精神領袖,還跟他同居了一段時間。
那單是她至今活蹦亂跳沒出事這一點就已經很可疑了,沒準她也要被打成和邪教有染。
可是她確實是失蹤了一段時間,如果不說清楚這個,也同樣無法說服人。
她采取折中方案,說了一半的真相:“我當時確實被偷襲了,受了重傷,因為傷勢的緣故無法離開太遠,所以在一座深山里療養,等到好了才出來,剛好就遇見了你們。”
掐頭去尾,真相跟這個說法其實也差不多,而且基本上可以圓回來了。
王銘一時不語,像是在思索,喬慕青卻很快接受了她的緣由,還松了口氣道:“我就說嘛,王銘他說衛道友很厲害的,怎么會隨隨便便被偷襲得手,肯定是那些真言教徒眼看著傷了你,就夸大事實,說成你已經遇難了。”
因為她的話,王銘雖還略顯困惑,但把話咽了回去,沒有再說什么。
喬慕青接著道:“既然是這樣,那衛道友也是和真言教那群人有仇,不如加入我們,一起追查?反正王銘說你也是在游歷,暫時不用回宗門,多個人就多份力嘛。”
衛清漪還想著怎么找理由跟上主角團,結果女主竟然主動提議,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我也是這么想的,這樣的話,我們正好可以同行。”
喬慕青熱情又自來熟,馬上開始跟她交換情報:“我們查真言教查了這么久,才算是對他們有點了解。雖然還不知道這群人具體是要做什么,但老聽他們念叨一些‘圣主’、‘偉業’之類的,反正神神叨叨的,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們腦子有病?”
“……”衛清漪無語地重復了一遍,“圣主?”
這稱呼比她的那個更中二了。
尤其是,她可以十分肯定,這個傳說中的圣主,指的就是她所認識的裴映雪。
乍一聽別人的描述……嗯,真挺奇怪的。
王銘以為她是不理解喬慕青的話,于是從旁補充道:“是啊,不過根據我們和真言教打交道的經驗,他們雖然常常用儀式向圣主祈求,但已經很久得不到圣主回復了。”
這個說法和衛清漪看到的事實倒是相當符合。
因為她壓根就沒見過裴映雪回應任何儀式。
當然,回答她還是很快的,畢竟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里經常有十二個都在她身邊。
說起來,也不知道她離開后,裴映雪現在在做什么。
他還會和平時一樣,在夜晚時分等待著安睡,又或是像她猜測的那樣,不再需要睡眠,只是在幽暗中,向通往人間的入口久久凝望,卻從不進入其中?
在離開之前,他是她的保護者,她是被照料的對象,看起來,她的離開只是給他減少了麻煩,當然,或許也減少了一些可以尋求的樂趣。
但其實他們的關系……似乎又不至于此。
所以,他會在意她離開這件事嗎?還是拋之腦后,繼續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衛清漪莫名出了會神,直到喬慕青疑惑地晃了晃她:“你怎么了?”
她匆匆回過神來:“沒什么。”
又聊了一會,等到辛白用完晚餐回來,主角團便相互告別,進到了各自在客棧的房間。
衛清漪為了省事,也在主角團旁邊定了一間房。
她為船護航的時候,船老板給了一些薪資,再加上儲物袋里本來就有點財物,日常使用不成問題。
這座客棧已經算是鎮上最好的客棧,雖然談不上多么奢華,但房間整理得很干凈,隱約透出一絲久違的溫馨。
從穿書以來,她先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巢穴里呆著,出來之后又在船上漂了好幾天,第一次住到這么正常的房間,居然有種猶如隔世的恍惚感覺。
拉開床帳,她回過頭,開口要說話。
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在找裴映雪,想幫他解開她束上的發帶。
衛清漪對著空房間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無奈地搓了搓自己臉,小聲嘀咕:“習慣也太可怕了……”
明明不是那么長久的事情,但是一養成習慣,總是本能地去做。
她下意識又想低頭看一眼日輪吊墜,然后就記起,她臨走之前,把項鏈放在那些花的灰燼旁邊,留給裴映雪了。
人間的日夜是如此明顯,不需要額外的標識。
只有處在黑暗中的幽魂才需要。
她心中浮出一絲自己也不明白的悵然,嘆了口氣,坐上床,把床帳拉上,隔開了外面的空蕩。
進入夜晚,萬籟漸漸沉寂下去,只有庭院里時現時無的蟲鳴聲,這是和在巢穴里時不同的,因為那里一片死寂,靜得能聽到呼吸。
衛清漪閉上眼,氣息漸漸平穩,陷入綿長的睡夢中。
房間里燈燭已經熄滅,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
在無光的深黑間,卻悄然無聲地,亮起了一雙充滿惡意和陰狠的眼睛。
他冷冷地盯著床上沉睡的人,手指上隱約閃著綠瑩瑩的光澤,碧色入骨,可見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