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如實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可以考慮讓你走的痛快些!”
賀章皺了皺眉頭,目光森然:“女娃娃,口氣不小。也罷,老夫孤寂了十年,難得遇見生人,實在有趣,有趣得很吶!允你多活片刻,問吧。”
“這墓室真正的主人是誰?”
“你們的祖師爺爺青崖子。”
林瑤與宴無憂不由心中愕然:兩百年前的妖道青崖子?
賀章繼續(xù)道:“兩百年前,青崖子私設鎖魂壇,殘害無辜,練就長生之道,被鶴須子鎮(zhèn)壓在此。”
林瑤又問:“你是如何找到的?”
“此事說來話長……”
原來,賀家祖上并不是風水師,而是盜墓賊。許是盜墓太過陰損,賀家因此造了天罰:族中男丁均活不過四十。
賀家老祖宗曾在墓室中找到過一本典籍,里面記載了妖道青崖子之事,于是賀家?guī)状司烷_始尋找青崖子的墓,想尋求長生之道。從此,賀家人就以風水師自居,輾轉各地尋龍脈,看風水,到了賀章父親賀頌這一代終于在此地找到了青崖子的墓。
誰能想到這墓室竟在這鬧市底下!于是賀家人就在宜都定居下來,可惜賀頌建完宅院沒多久便到了四十大限,過世了。
賀章于道術天分極高,又自小耳濡目染,早已參透了“長生”邪術。接管賀家之后,為防萬一,他先是娶了林氏,誕下一雙兒女,便開始著手準備親身修煉。
十年前,賀章下到井里,焚燒了棺槨中的青崖子,自己爬進棺材,對著手腕狠狠扎了下去!
自身精血流入黃符紙人,將死未死之時,以血氣相引,將魂魄引入紙人中,便成了一個全新的自己。這個全新的“賀章”,實為偃傀,完全繼承了本體的心智,更能做一些超出常人之事。每到子時陰氣最盛之時,偃傀便會回到本體身邊,偃傀**,魂魄又回到了本體中。
本體再以精血喂入紙人,全新的偃傀又生成了。如此往復,便能達到永生的目的!
“即便偃傀意外死亡,魂魄也能在子時回歸,子時一過,全新的老夫又會降臨。”賀章說著,激動起來,“本體不死,魂魄不滅,這便是長生!”
“那林氏和她表哥……”
賀章神色輕蔑:“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這個瘋女人,驚動了府中眾人,老夫索性扮成道人,把井封了。”而后,詭譎一笑,盯著林瑤:“好了,你若乖乖將東西交出來,老夫可以給你個痛快!”
話音剛落,他雙手交疊相扣,殺意四起,猩紅之氣從他體內傾瀉而出,浸滿了整個墓室。
“都聊了這么久還藏頭藏尾,你也只配待在這不見天日的陰溝里。”宴無憂冷聲道,“青崖子——”
“老夫還是小看你了,不過很可惜……”
“青崖子,你讓林如霜出去探我底細,若我今夜不來,你可不得親自跑一趟了?”林瑤說著,運氣掐訣,紫色螢火瞬間凝聚,“有本事就來拿——”
言罷,紫火大盛,火光中桃屋化出本體——一只雪白的兔子,騰空輕搖耳朵上的銀鈴,兩只眼睛綠光大盛,它齜牙咧嘴四腳并用,將熾烈的猩紅之氣逐漸驅散。
宴無憂抓準時機,盤腿而坐,小圓子見狀也盤坐在他身后,將自身氣勁傳入他體內。只聽他泠泠道:“玉清有命,告下三元,開濟天人,立壇請神——”
墓室霎時升起滿室藍色清輝,漸漸收攏凝聚成一個鶴須鶴發(fā)的老者。
“師弟,歸去吧——”老者朝著青崖子輕甩拂塵,藍色清輝光芒大綻,將他牢牢籠罩,灼燒——
青崖子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者,顧不得噬魂之痛,喃喃道:“你當年竟是以血祭自身鎮(zhèn)壓的我——”
“不錯,舍身證道,終得圓滿。”
“難怪這請神術請出的是你。原來你一直在這里……我是你的道,亦是你的棺!師兄,我也是你的執(zhí)念,對嗎?”
老者不語。
“相伴兩百年,夠了。今日,我便助師兄真正得道成神!”說完,卸去渾身氣勁,閉上了眼,一室猩紅之氣驟然消弭。
師兄,你的棺破了,你的執(zhí)念結束吧。
不消片刻,墓室里只余林瑤三人,原本壓抑郁悶之感瞬間消失。
林瑤察覺心口隱隱有暖流涌入,傳聲道:桃桃,怎么回事?
桃屋:除妖有功德,你的殘魂好起來了!你好我也好,記住了,多積功德!
原來捉妖除祟能修補殘魂啊!
“如霜。”
幾人聞言循聲望去,卻見賀章的魂魄虛弱地扶著棺木。林如霜見到他,嚇得驚叫起來。
“是我。”他說著,慢慢朝林如霜走去。
待至墻角,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是我對不起你。”賀章嘆了口氣,“既是天譴,受著便是,我竟妄想逆天改命,終究害人害己。”
原來十年前,賀章下到井里,焚燒了青崖子的尸體,卻意外放出了他被鎮(zhèn)壓著的魂魄。
青崖子的魂魄鉆入賀章體內,如法炮制“長生之法”,利用偃傀重回世間。不料被林如霜看出端倪,他便控制她殺了表兄鐘學言,令她心神崩潰跳井自殺。這些賀章都看在眼里,只是魂魄被青崖子控制,動彈不得。
“我很后悔,若非鉆研邪術,我本該兒女雙全,夫妻美滿。”賀章痛苦道,“長生又如何?家人和和美美,無憾一生,才是圓滿。”
林如霜聞言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只連連點頭。
“念你們尚未造下業(yè)障,我便助你們往生。”宴無憂說罷,口中念念有詞,伴隨著經(jīng)文的誦念,金色的光暈縈繞著林如霜與賀章,兩個魂魄漸漸化為瑩瑩點點,最后消失不見。
“行了,投成什么胎,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宴無憂雙手抱胸,斜靠在棺材上。
小圓子一臉驚愣:“師兄,這往生咒不是和尚念的么?你從哪學來的?”
“自學的,技多不壓身嘛!”宴無憂漫不經(jīng)心斜眼看著桃屋,問林瑤,“這小東西還挺別致,哪來的?”
林瑤伸手攤開掌心,桃屋瞪了一眼宴無憂,瞬時化為點點紫光鉆回她的體內。
她學著宴無憂的樣子,雙手抱胸往棺材上一靠,戲謔道:“召喚術,自學的。”
小圓子回過神來,不由滿腹狐疑,遂撓了撓頭皮:“你們是怎么看出來他不是賀章,而是那個妖道青崖子?”
宴無憂從懷中掏出帕子,在洞陽子面前晃了晃:“這是你的純陽之血,我用它擦過破風劍,看出了‘賀章’身上有兩重魂影。”
他理了理凌亂的短發(fā),正色道,“于是我便聯(lián)想到那棺材里的紙人:
其一、棺內那一疊黃符紙人,底紋都有‘烈日’,那是炎陽觀特有的符紙,而炎陽觀早就不存在了,所以這疊紙人,必是原先的墓主人也就是青崖子所準備的。
其二、在引魂入黃符紙人時,為了防止他人的魂魄亂入,青崖子早就在所有紙人上滴血認主。”
見小圓子還是一臉茫然,林瑤解釋:“賀章的魂魄驅使不了青崖子的紙人。我們看到的偃傀就是青崖子的魂魄引入了黃符紙人,而賀章的魂魄雖然也在紙人里,但卻被青崖子禁錮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小圓子終于聽明白了,卻又犯了愁:“接下來怎么辦?賀家人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賀章沒了……”正說著,卻聽從外頭墓道里傳來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
林瑤心道不妙,連忙找了個角落坐下,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小圓子看得目瞪口呆,指了指林瑤,又指了指自己,宴無憂一把按下他的手指:“她行,你不行。”
小圓子撇了撇嘴:我還是個孩子,怎么不能暈了?
“老三,小四——可算活著見到你們了!嗚嗚嗚……”
小圓子看著面前衣衫襤褸的赫連明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官差和賀家兄妹,一時莫不著頭腦:“二師兄,怎么回事?”
赫連明澈聞言哭訴了起來……
方才赫連明澈被“賀章”追得滿地跑,直溜得精疲力盡,他索性將他引到了衙門附近。正巧當值的官差瞧見了,以為是哪里來的飛賊,便發(fā)出信號警示城中巡防人員。于是“賀章”追著赫連明澈,官差追著“賀章”,在城里跑了三圈,終于驚動了府尹陸孝廉。
陸孝廉認出了“賀章”,連連喚他,卻發(fā)現(xiàn)“賀章”能以常人所不能扭動的角度轉動脖子看著他,當時嚇得腿腳打顫,但作為宜都城的父母官,再驚再怕他也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最終一路跟著到了賀府。
正巧就遇到了躲在門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賀家兄妹,于是便一道下了井。
“妹妹今日跟我說,她在月老廟突然看到了母親。”賀長風面色凝重,“似夢似幻,卻又那般真實。她在幻境里目睹了父親如何詭異,母親如何跳井……”
“我原本怕哥哥不信,以為我瘋了,可是哥哥卻跟我說,他早覺得西院的井有問題,母親當年的死也不明不白甚是蹊蹺。”賀婉茵道,“我和哥哥決定今晚探探父親,誰知……”
賀婉茵似是想起了可怖的回憶,輕泣起來。
賀長風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接過話:“我們看到父親跳下了井,之后又飛了出來神色怪異地追著法師出去,只好躲在房門后,不敢出去。直到法師帶著陸大人前來,才壯著膽下來看看。”
“賀公子勿需擔心,接下來的事就交給陸某了。”陸孝廉說完便安排起了手下。
賀長風點了點頭:“有勞陸大人了。”
賀婉茵看向墻角,面上一驚,指著林瑤:“她怎么會在這里?”